丑闻与脱衣女郎
江亚平 英国是个报业非常发达的国家，英国人也可以算是世界上最喜欢读报的人。据统计，在只有6000万人的英国，每天出版的报纸却高达1800万份。在地铁里，在火车和飞机上，都可以看到英国人认真读报的情景，而早餐时一边吃着黄油面包一边看报，似乎已经成了英国人固定的生活方式。 英国报纸有大报和小报之分。所谓大报，一般是指相对严肃正统的报纸，主要有《每日电讯报》、《泰晤士报》、《卫报》、《独立报》和《金融时报》等。小报的版面只有大报的一半，但在报道内容上更加通俗、活泼、简明和贴近普通百姓。发行量较大的小报有《太阳报》、《每日镜报》、《每日邮报》、《每日快报》，以及周报《世界新闻报》和《人民报》等。 小报之发达可以说是英国报业的奇观，小报的数量多达十几家，而且发行量也大大超过大报。如著名的《太阳报》，发行量就达300多万份，其它的小报发行量也都在百万份以上。反观大报，排行第一的《每日电讯报》发行量也就100万份，其它几家大报的发行量都在30至70万份之间痛苦地徘徊。 英国报刊没有什么公费订阅和强行征订这一说，竞争激烈是可想而知的。所以，虽然英国标榜新闻自由，报纸在经济和政治上也都保持独立性，但为了吸引一定的读者群，无论大报小报都有自己的政治倾向，有的支持工党，有的亲保守党，有的带左倾观点，有的则是右倾党派的喉舌。 除政治上有一定的倾向性外，小报吸引读者的有效手段是刊登耸人听闻的消息或一些所谓的“秘闻”。例如，1999年11月12日，英国各家小报将“首相夫人身怀六甲”的消息炒作得沸沸扬扬。布莱尔首相不得不改变原来保密一段时间的想法，委托发言人向公众证实媒介所传消息属实。布莱尔夫人这年45岁，最小的孩子都已经十多岁，按常理是不会再生孩子了。这种反常性加名人效应于是就构成了一条重大新闻。那么是谁把首相府里这条“最高机密”给透露出去的呢？布莱尔着实摸不着头脑。直到11月17日，另一条消息的爆出才使他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位知心好友手头紧张，便将他的“家庭秘密”卖给了媒体，结果大赚了一笔。 小报圈里另外一桩颇为轰动的丑闻是，1999年5月26日，《太阳报》在头版刊登了爱德华王子的未婚妻苏菲10年前的一张半裸照片。照片上身穿比基尼泳装的苏菲正与电视明星克里斯·塔兰特嬉闹，克里斯还用手猛拽苏菲的泳衣，使她的胸部暴露无遗。用40万美元高价购得照片的《太阳报》原是想猛赚一笔，孰料却适得其反。在苏菲和爱德华王子将于6月举行婚礼的前夕，这样的一张照片惹怒了王室和英国公众。最后，《太阳报》不得不公开道歉，并把搜罗、公布这张照片的当事人查办革职，真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除了“用支票换新闻”外，小报获得“秘闻”的另一种手法是通过非正常手段获得名人的越轨行为，并加以炒作。1992年，《人民报》在得知当时的文化大臣梅勒与一女演员有染时，决定弄到这条有分量的桃色新闻。于是该报用重金买通了梅勒的一位好友，让他在梅勒与女演员经常幽会的地方装上窃听装置，录下俩人偷欢时的谈话内容。后来《人民报》用大量篇幅披露了梅勒的婚外恋，让他羞愧难当，被迫辞职。 盯梢、守候、追踪和窥视等也是一些小报记者获得名人艳史和丑闻的手法。然而，不择手段地获取新闻的做法已引起争论。有人质问，记者是否可以隐瞒自己的身份来调查和采访一件丑闻？记者如果不公开自己的身份而调查一件事，那和侦探又有什么区别？ 因为经常刊登一些传闻和丑闻，英国小报被名人告上公堂是常有的事。最惨的一次是在1987年，《太阳报》因在一篇报道中毫无根据地说著名流行歌星埃尔顿·约翰是同性恋者，结果被法院以诽谤罪判处100万英镑的罚款，创下了小报赔款的最高记录。小报名声最臭的时候是在戴安娜逝世后的几个月。深受英国公众爱戴和景仰的戴安娜在被称为“狗仔队”的摄影记者追踪时，于1997年8月31日晚在巴黎的一场车祸中丧生，而“狗仔队”之所以对她有如此大的兴趣，也就是因为能从她身上捞到钱财。许多人愤怒地指责说，将戴安娜推下了死亡深渊的不仅有摄影记者，还有向他们购买照片的小报。小报既是帮凶，又是幕后策划者，对戴妃之死难辞其咎。 目那以后，英国小报也在反思，并显得比以前要更加负责一些。发生戴妃英年早逝的悲剧后，《世界新闻报》和《人民报》等周报都公开谴责了那些跟踪戴安娜的摄影记者。以每天在第三版刊登脱衣女郎艳照而著称的《太阳报》1998年决定，让有近30年历史的半裸靓女走下历史舞台，此举被评论家说成是此报有史以来最重大的改革之一。 值得指出的是，小报大受读者欢迎，可见它们并非一无是处。可以说，世界各地都有小报，只是英国的小报更有特色，更加出名罢了。要是以为英国的小报只刊登政治家的丑闻、明星艳史、皇室故事和半裸照片，那就错了。小报在日常报道中的禁区更少些，揭露更大胆些，趣味性更强些，因此在读者中始终有很大的市场。 或许有人问，小报的禁区更少，少到什么程度？还是以首相为例。 1999年12月21日，布莱尔首相正式向英国“报业投诉委员会”递交了一份投诉书，对《每日体育报》刊登他15岁的大儿子尤安的照片表示抗议，照片上的尤安在一家俱乐部的同学聚会上正在与一个女孩接吻。首相夫妇的抗议理由是，该报违反了两条新闻行业规定，一是记者不得在没经过父母同意的情况下对16岁以下的孩子进行采访或拍照，二是不得轻易刊登有关名人子女的报道，因此必须赔礼道歉。 然而，该报的总编利物西却不买首相的帐。他反驳道：“我认为这些照片没有违反行业规定。这张照片是在公共场合拍摄的，周围还有其他少年。因此我们并没有侵犯尤安的隐私，也没有侵犯他父母的隐私。此外，照片显示的是一个健康的年轻人正在进行一种正常的行为。我们其实是为布莱尔夫妇做好事。” 结果呢？首相夫妇只好不了了之。小报就是这样，有读者感兴趣的消息就登，即便与位居高位的女王和首相大人有关，也无所顾忌。 由于竞争激烈，小报总是隔一段时间搞些具有轰动效应的花边新闻出来，增加卖点和提高知名度。但轰动新闻毕竟不会每天都有，英国小报要保持高发行量，就必须在日常报道上下工夫。事实上，小报不只是在社会阴暗面和丑闻上大做文章，时常也刊登财经报道、妇女专版、体育休闲新闻等正常而健康的内容，严肃的大报容易漏掉或一笔带过的新闻细节，小报可能会予以详细报道。 正因为小报在揭露丑闻方面比大报更加肆无忌惮，发行量也大，是一股不可小视的政治力量，所以政治家们从不敢忽视小报的存在，小报记者在大报记者面前也不觉得低人一等。布莱尔首相就专门在《太阳报》上发表过文章，阐述他的政治观点。而且他的文章还是登在半裸的女郎照片后面，这在其他国家恐怕是不可思议的。 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一位新闻学教授在与我探讨小报时就曾深刻地指出，人们应一分为二地看待小报。小报固然带有迎合大众低级趣味的色彩，但同时也应看到，小报在促进英国政府机构运作公开化和信息流通民主化等方面还是起到了重要作用。英国小报也许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但决不是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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