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凶手不在现场


作者:凶手不在现场     整理日期:2013-06-02 11:31:52


  凶手不在现场
  作者:亢立国
  某市第一人民医院化验员黄蓓某日夜间突然在自己的居室内被害,从现场情况看似乎是奸情杀人,其生前同事、密友李信光立即受到怀疑。然而进一步的调查发现案情并非如此简单。在案件的表象背后隐藏着狡诈的凶手和另外的罪恶……
  一
  现场弥漫着猥亵。
  即使不是行家也能一眼看出这个现场兼容了两种以上的罪恶。强奸,还有杀人。这桩罪案是11月8 日上午11时被发现的。死者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病理科的化验员。如果不是她的化验台上压着市政协副主席的胃组织切片,这桩命案得推迟若干小时爆发。她的儿子和丈夫在这天晚上都没与她同居一室。
  当化验室小方不经意推开现场这扇虚掩着的门,现场的恐怖景象不由使他脱口而出一声尖啸的号叫。叫声招引了各色人等蜂拥而至,现场被严重破坏。
  当医院保卫科的张科长把市局刑警队的桑笑松、周波领进现场时已是11月8 日的下午1 点半。桑笑松恶狠狠地搡了一把一个兴致勃勃的围观者,跨进门时嘴里又咕哝了一句:“我操。”表示了对现场状况的态度。扭脸对周波说:“告诉警犬队的别来了。”他浮肿泛青的眼瞟了一眼窗沿上一排铆足劲的人爪子。
  桑笑松在现场找个凳子坐下,点着烟,等着技术处的法医、痕检、摄像等一干人,眼睛斜瞥一眼死尸。
  桑笑松出过的现场多了,尸体都能显现出死者由生到死那瞬间的意念和情绪,当然也能嗅出血腥。
  这种僵硬的身体语言是能读懂的,很多被侦破的特别漂亮的案件往往都是在关键时刻,侦查人员受到这种体态语言的启发。
  桑笑松掐灭烟蒂并将其抛到室外,顺便扯过一条单子轻轻地盖在尸体的小腹部。
  室内的摆设和装饰显示出了主人的生活品位。恬淡而不奢华,清新又不失雅致。整个空间是以绿为基调的,从壁纸到拖鞋,色彩的搭配是颇具匠心的。
  桑笑松很颓唐地把自己职业的神圣感转化成一种凄婉的联想。他与这个屋子的男主人一样都失去了妻子,不同在于这里的男主人是在物质意义上的丧失,而自己却是在情感和心灵上的丧失。
  昨夜彻底未合眼,上午到区民政局作了第一次协议离婚的程序性谈判,要不上午就到现场了。桑笑松的心境与外边深秋的云一般,铅灰一片。
  现场勘验是从下午2 时23分开始的。桑笑松作为刑警队第一个介入案件的侦查员,必须从技术工作开始的第一刻就与刑技人员交谈起来,必须捕捉最直观和最原始的现场材料和法医们的点滴反映。法医们的工作是一丝不苟的,而他们工作中也不乏独到的表达艺术和阐述语言,有时一个嘟囔能显现出对事物理解的深度。这些从勘验报告上是绝对弄不来的。
  现场女尸的死亡原因首先被法医揭开。法医在指示颈部两块青紫斑痕后,用手术刀剖开表皮就看到了淤血。她是在一双力度极强的钳型手指的重力合拢下窒息而亡的。法医用左右手反复模拟了罪犯掐迫被害人颈部的手法和部位,以确定有无独特的手法或出现左撇子作案的可能。桑笑松把特别重要和关键处都一一记在侦查日志的蓝皮本上。
  桑笑松把通过医院保卫部门得到的被害人基础材料记在11月8 日这页的第一行:被害人黄蓓,32岁,已婚,市第一人民医院病理检验科化验员……
  案由:他杀。
  二
  整个现场勘查工作在11月8 日下午6 时左右结束。除一部分在现场提取的物品需要经过特种仪器检验外,整个犯罪现场的勘查基本能勾勒出犯罪事实的表面状况,同时也提供了初步侦查工作的方向。
  从死者尸斑出现的时间差来判定,黄蓓应是在11月8 日凌晨1 时至2 时之间遇害的。
  从现场的物品摆放来判定,黄蓓当时的挣扎仅限制在床上,也就是说室内无大的搏斗过程。
  现场的门上的暗锁完好,也无撬拨痕迹。这说明不是被害人自动打开就是罪犯能从外边开锁。死者黄蓓住的是五层居民楼的一楼,窗户无损坏痕迹,可以排除流窜犯入室作案的可能。
  现场的地面痕迹已混乱,但经过足迹痕检师的悉心分辨,带有当夜秋雨泥水的新鲜足迹中一枚是现场发现人、检验科小方的。另一枚系可疑足迹,是解放鞋所留,有可能是罪犯的。但这枚足迹已相当模糊,没有太大的甄别价值。
  桑笑松的头很痛,脑袋里一锅糨糊。昨天晚上他把自己浸在酒液中,以排遣秋夜独处的孤凄感。这是8 年来第一次在自己家中品尝到的孤独。妻子在第一轮谈判结束后就领着小女儿,席卷了室内整个女人用的东西走了。
  桑笑松无法集中精力来细致思索黄蓓被害案的工作方略。他只感到这桩案件的罪犯远不了,是熟人干的,而且干得不利索。但罪犯也不是板上钉钉的确定是谁,现在线索得一步步地去找。可真没这份劲头。婚变是人生一大不幸啊,无论什么样的导因。
  周波已经将死者及与案件有关的背景、资料弄来了一些。
  黄蓓,毕业于省卫生学校,曾进修于中国医科大学检验班,业务一般。黄蓓的父亲是矿冶大学的教授,母亲是校图书馆资料员,省政协委员,黄蓓是这个书香门第的独女,随母姓。其母是国民革命时期一位名人的后代。
  黄蓓为人亲昵友善。生活格调高但也不乏各行当的朋友。黄蓓与医院几个马来西亚华侨后裔过从甚密,特别与药房的李信光关系特殊。
  因为黄蓓的家庭背景、政治取向和生活方式等原因,人们对她的为人处事都采取了一种比较宽容的态度。据化验室的同事反映,黄蓓的婚姻并不幸福,她很少在化验室谈及丈夫和儿子。黄蓓的大量精力都用于了时装和美容。
  关于黄蓓的丈夫,只是从黄蓓的档案中抄录下的基本情况。黄蓓的丈夫叫郭景涛,是市科委的办公室副主任,毕业于中国海洋技术学院。家在农村,父母都是农民。郭景涛在市里为父母找了套住房常年住着,案发当夜,黄蓓的儿子就在其爷爷奶奶家里。
  周波在材料之外向桑笑松说明了一下黄蓓和丈夫郭景涛的关系恶劣的背景。黄蓓的家境和美貌使她曲高和寡,屡误佳期,以致拖成大龄青年。在遇上郭景涛后的确表露过一段如痴如狂的恋情,但热情在结婚后迅即消失,其原因不得而知。有的说与医院药房的李信光有涉,有的说黄蓓读医专时的一个男同学曾寻死觅活地追过她,以致发誓终身不娶,现在仍独居,反映近来俩人有些来往。
  桑笑松的脑子里对这起案子基本上有个定势了。对几个嫌疑人的调查工作可以开展起来了。
  案件突然有了重大进展。化验室送来的现场遗留物的检验报告里提示:现场勘查从黄蓓床上提取了一根毛发,经化验鉴定,系“A ”型血,而黄蓓是“O ”型血,黄的丈夫郭景涛是“B ”型血。
  这根毛发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真凶,而第一嫌疑序列中有“A ”型血的吗?经查,李信光的病案记载:“A ”型血。而且各种调查情况也表明,李信光的涉嫌度上升。
  问到11月7 日夜的去向,李信光自述在家睡觉,这应该推测为可信,但李信光与妻子分居独住一室。凌晨二时李是否在床上也只能是假设。李信光家与黄蓓家只隔一个单元楼,步行仅需一两分钟,能够不惊动家人到现场也是可能的,李信光素与黄蓓过密,每每有嬉闹举动,不排除因奸情而触及其他事引发杀人的可能性。
  李信光的涉嫌度上升,医院保卫科奉命监控。对医务人员进行的调查中又暴露出李信光与黄蓓的一些纠葛。
  急诊室小崔反映,有一天晚上他到化验室取急诊化验单,见到黄蓓正在值夜班,李信光在边上陪着,有说有笑。化验室的小方反映,有一个星期天,找黄姐裁衣服看到李信光醉卧黄蓓睡榻。药房的老司回忆,李信光值班时,黄蓓曾送过饺子给他。
  保卫科同志报告,黄蓓被杀后,李信光连请两天假,惶惶不可终日,并烧过一些纸片。
  桑笑松和周波向处里汇报:传讯李信光。
   三
  对李信光的接触是从旁敲侧击开始的。周波首先从黄蓓遇害后这两天李信光的反常征候入手。
  李信光对刑警的直接接触异常惊慌,表现出没有犯罪经验的罪犯那种惊骇、恐惧、语无伦次和满头的热气腾腾。
  当李信光平复了最初的恐惧,嘴不再哆嗦时,第一句话就是,“真没我啥事”。
  李信光开始与一切涉嫌者一样急着洗清自己。李信光说,自己的确与黄蓓来往密切,但关系正常,在男女关系上决无越轨行为。
  周波说,你与黄蓓关系密切,总得有个交往的基础,或者说是合得来的先决条件吧。
  李信光很坦然地解释,黄蓓的生活品味高,醉心于时装、室内美饰。再高雅的人,在他高雅之作完成后也需要赞许和认同,我时常扮成一个公允、内行的裁判来评价黄蓓的新作。于是我成了黄蓓的第一知音。这就是我们关系日趋密切的原因。
  李信光似乎找到了解开自己嫌疑之绳的头,开始滔滔不绝地旁征侧引地论证他与黄蓓交往的正常性和发展过程。
  李信光一捋秀发,推推鼻上的眼镜说:“你比如说她存在我这……”语一出口,李信光觉得不妥,立刻将后半截话咽回嗓子里。
  斜靠在沙发上、一直没开口的桑笑松挪动一下身子,把快烧到手的烟蒂扔进烟灰缸。周波立即顺着李信光的失言往下追问:“存你这什么?”桑笑松轻轻地把手放在周波腿上制止了他的盘诘。
  桑笑松突然站起来,对李信光说:“今天这是第一次,你安心在这儿住着,我们争取尽快地弄清你的问题。”候在外边的医院保卫科的人把李信光带走了。这是医院新建的磁共振楼,进口设备没到,暂时闲着,挺清静又封闭。“找人谈话”正合适。
  桑笑松对周波说,下午你回处里一趟把今天上午接触李信光的情况说一下。报个搜查证,再者告诉保卫科老张,把黄蓓的家封起来,从今天接触李信光的情况看,现场还得勘查。今天下午我有事,你盯着点。
  桑笑松下午来到了市工业q 品贸易大厦找到q 了妻子。桑笑松的妻子叫武洁,是这座大厦的会计。但她实实在在应该是个时装嗜好者,和市里各时装精品屋的老板都熟。
  桑笑松冲着?媳妇龇了下牙,算是表示了一个态度。武洁也还真挚地瞪着大眼探究丈夫的真实本意。
  “好几天没看见娇娇了,家里挺乱,也不知你搬哪儿了,那天回来后我又琢磨了一下子,这样对孩子不好,有些事可以商量。”桑笑松对离婚谈判作出了让步。第一次在武洁面前说些一点也不阳刚的话。
  武洁刚要开口,突然腰间发出一阵呼叫信号,蓦地脸腾地红上眉梢,赶紧摁掉接收开关,桑笑松黑着脸站起来,胸脯立刻起伏不平。
  这BP机没得说是那小子给的,桑笑松已感到妻子的变异与一个服装精品屋的小老板有涉,但总不愿挑明,也不愿相信。他激愤地走了。
  第二天上午,桑笑松和周波又对黄蓓的居所进行了勘查。按桑笑松的思路,主要对黄蓓生前的文件进行搜集。黄蓓家的书并不多,虽然她出身在书香门第,还是名门之后,但文化素质并不是很高。半橱子书一大部分是黄蓓丈夫有关自动化专业的,有些是时装和美容的,有不少探案文学作品和法制期刊,看来黄蓓的丈夫对此挺感兴趣。
  黄蓓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与外界来往信件也不多。用文学表述情感的东西几乎毫无收获,只是周波找到的一个挺精致的笔记本里,隔三差五记录了点零碎的事。凡与李信光有关的周波都拆上了,这是搜查的惟一收获。
  在笔记本中的第7 页,记载着:“1998、7 、2 、李信光处美1124,隔一行又记载着1998、7 、2 ,港937.在下边有红色笔写的稍大的四个字”与民同乐“。旁边划上个问号和惊叹号。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记着三行数字,“11000 ,建28000 ?310000建”。桑笑松没有在意,这三行数字可能是黄蓓的银行存款数和地点。
  桑笑松和周波商量,收罗到的东西,特别是有价值的不多,还得再接触一下李信光,再扎他一针。
  李信光在绕了个圈子后就交代了。黄蓓日记本里记载的文字和数目的确与他有关。“美”是指美元,“港”是指港币,都是黄蓓存在他这儿的。美元据说是黄氏家族在海外的亲戚给的,港币是李信光替黄蓓换的,目的是以后出国或办护照用。李信光交代黄蓓想摆脱现在的生活不是一天两天的想法了曾多次向他咨询如何办理出国手续。
  四
  李信光说当初因怕把为黄蓓存钱的事说出来,增加自己交往过深的嫌疑,让黄蓓丈夫知道了更糟糕。
  桑笑松对周波说:李信光因奸杀人和图财害命的嫌疑很大,立即密搜李信光住宅。
  密搜李信光住宅进行得挺顺利,而且收获颇大。
  在李信光的私人小型保险柜里找到了有明确记号的美元和港币。这点把李信光图财害命的嫌疑给打消了。小保险柜里有9000多元人民币现金,还有外汇存折及金银玉器。根据搜查到的信件看,李信光富得很,时常能收到在马来西亚的亲属的周济和馈赠,有时就如定期补助一般,这些钱买辆私人轿车都够了,不至于再垂涎黄蓓的那点钱去杀人。
  比较有价值的发现有两方面:一是黄蓓笔记本中记录的“与民同乐”的谜被破译,这是一幅字,是民主革命先驱廖仲恺先生的手迹,就其文物和史料价值来说都万金难求。李信光在交代中始终没提及,这幅字如贩到港台欧美,其数目足以使一个人以命一搏。李信光图财害命的嫌疑从这方面看又增大了。
  第二方面,在李信光保险柜的内匣里搜出一沓书信,其中有黄蓓与郭景涛恋爱时的情书,还有就是黄蓓起草未誊清的离婚诉状。原来黄蓓与丈夫关系恶劣只是传言,还没听说已到了诉诸法律的地步,这个发现对黄蓓的死因有价值。另一方面说明黄蓓与丈夫的关系的确恶劣,早有分手之心,要不为啥把数额不少的外币和价值连城的字画及个人隐私度极高的情书和离婚诉状存于他人之手。这两点又说明黄蓓与李信光的关系够铁,铁到十分超常。难道李信光就真这样坐怀不乱,就没有一点乘虚而入的卑鄙,就不可能求欢不成而杀人吗?李信光的奸情杀人嫌疑越来越大。
  桑笑松决定唬唬这小子。这种富贵哥儿们一见真的都傻喽。
  与李信光的“谈话”特顺利。真是官法如炉,李信光整个变成了孙子,让交代什么就说什么,特干净利索地袒露自己的灵魂。他说,黄蓓死后曾萌发过占有黄蓓这幅字的念头。生前曾多次对黄蓓动过邪念,但由于黄蓓的坚拒而打消了。但关于杀害奸污黄蓓这种事,他表白决不是他干的,至于烧的底片是为黄蓓画的素描,留着怕担嫌疑。
  桑笑松对周波说,再闷上他三天再说。周波给了李信光一沓纸告诉他想说了可以写下来,就走了。
  昨天,武洁回家了,也把孩子带了回来。带走的东西拿回来一部分,虽然桑笑松心里不时泛出些许腻歪,但还是平静地松了口气,家里又温馨了许多,他感到其实男人并不特别需要女人,更多的是这样的气氛和感觉,像个家,心里就踏实,就不空落落的,又可以无所顾忌地到外边去奔了。
  上午,桑笑松在刑侦处办公室闲扯,来了一个人说找桑笑松,是一个高高大大的白净男子。
  认定谁是桑警官后,这个男子先握住了桑笑松的手,自我介绍说:“我叫郭景涛,来请教点事。”桑笑松一看是案子上的事,就把郭景涛领进自己的办公室落座。
  郭景涛规规矩矩坐着,恳切地对桑笑松说,“我在外出差接到电话就连夜赶回来了,唉,谁也想不到沾上这事,孩子成天追着我要妈。姥爷、姥姥那边都卧床不起了,我还得照顾。”
  桑笑松对郭景涛的第一印象是,好一个美男子。郭景涛看上去三十五六岁,虽眼睑泛着青紫仍挡不住逼人的英气,国字脸,头发微曲,剑眉入鬓,鼻似悬胆。桑笑松直切主题:“这案子我们正在弄,线索有一些,我们抓紧点,谁家遇上这种事,都够呛,想法把老人、孩子安置好喽,别出意外。”
  郭景涛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待桑笑松说完问道:“我相信政府,相信公安机关,我有点问题不知可不可以提?”在得到桑笑松的许可后说:“我的家现在保卫科说不能进去,我有些急用的东西可以取一下吗?”桑笑松说:“现场封闭着,死尸也冻着呢,我们估计这案子过些天就可能会有点眉目,再稍等一下吧。”郭景涛又恳切地点点头说:“行、行。”说完就起身告辞了。
  在下楼时,桑笑松对郭景涛说:“这案子与熟人有关系,你也可以提供一些线索,这样对我们全面分析案情有帮助,你和黄蓓生活这么长时间,有些事比较清楚。”
  郭景涛还是虔诚地点头,到楼道口就告别了。
  刚回到办公室,桑笑松还没坐稳,就听见敲门声,桑笑松开门一看是市检察院起诉处的陈至观,还带着一个30多岁的漂亮少妇。寒暄过后,老陈指着这个少妇说,她叫肖毅,是李信光的爱人,和我媳妇在一块工作,来反映点事,给你们接上头就行了,你们谈,我先走了。
  肖毅出言挺冲,说:“我们可是侨眷,别弄个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明天就上北京……”
  桑笑松不开口只盯着她,半晌不语,突然一声:“出去!”把肖毅整个震了一激灵,人傻了一半。这种人见多了,桑笑松看把小娘们震住了就点着烟又让她坐下。
  桑笑松这才拿出个推心置腹状说:“有事说吧。”肖毅不敢发作,但还是气鼓鼓地说:“我有证据,这事不是李信光干的……”
  五
  肖毅气咻咻地对桑笑松说,我的证据绝对可靠,可是这桩事就你知道就得了,别给我们扩大。桑笑松一摆手先拦住了肖毅的话题,起身出屋把刑侦处女内勤小刘叫了进来,对肖毅说,这是规矩。
  肖毅瞅了一眼小刘说:“那天晚上,信光拿回两盘美国的‘生活片’,我们看完新闻联播就放光盘,两盘看了3 个来小时,挺刺激,看了后信光挺来劲……我们办完事后他就自己在小屋睡了,哪有精神头再去强奸妇女。”桑笑松听完把笔扔在桌上,嘴撇了一下。如果这个证据可靠,李信光不在现场的可能性较大,因为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但这只是个普遍性的推测,也不排除李信光再去梅开二度的可能。桑笑松故作漫不经心状。连笔录都没记,要再掏她点东西。肖毅满怀想救夫于水火的一腔希冀被桑笑松的冷峻弄得不知所措,气鼓鼓地说,“你们有啥证据说是信光干的,那天晚上,人家郭景涛回家来着。”桑笑松的眼睛一亮,腾身而起,急问道:“谁说的?”
  肖毅没想到这么句闲话引起了这么样的关注,还挺害怕,忙解释:“我也是听黄蓓他们隔壁的小马说的,小马刚生小孩不久,晚上孩子吃奶,夜里一两点钟准热次奶,她开始很肯定地说,在她热奶的时间有一个男人叫黄蓓的门,是郭景涛。后来把信光抓起来后,她说记不清了。昨天我找她,开始挺同情我,还说真听见郭景涛叫门。后来他丈夫使劲给她使眼色就又模棱两可了。”
  虽然肖毅絮絮叨叨又唠了半天,桑笑松还是挺客气地把她送出门,并说了两句不咸不淡的安慰话。桑笑松觉得肖毅虽然没有提供多少有价值的线索,但是起码证明了一点,这案子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心里觉得特堵得慌。
  桑笑松独坐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梳理着纷乱的思绪;大口吞吐着尼古丁烟雾时,桌上的电话机骤然响起,惊了他一激灵。猛抓在手,还真是找他的。
  “什么!李信光自杀了!”桑笑松把电话耳机从耳边挪开,握在手里稳定了一下情绪,又拿起来,声音不免有点颤抖,说:“李信光现在怎么样了?说结果,说现在!”
  “啊,啊,我马上就到。”桑笑松摔下话筒拔腿就奔看守所。
  其实李信光没死。他是自杀威胁,也可以说是要挟。跟保卫科的闹了一通,把头撞在暖气片上弄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血糊了一脸。他的勇气都来源于对丧失自由的不习惯,一股燥气冲上脑门子后干出来的。
  桑笑松立即会见了他。这次李信光就不是孙子而是狮子了。桑笑松还遭了他一顿咆哮。宣泄之后又痛哭流涕地抗议: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没有罪而被关押呀!冤狱!冤狱!
  桑笑松等李信光宣泄完后冷冷地说,“收审不是处理,谁都有责任协助公安机关弄清事实,抓住罪犯。”李信光的眼又见驯服,桑笑松又加上了一句,“你也不是一点不潮。”把话说到这打住。
  平静了一会。双方都冷静了,桑笑松简单问了几句关于肖毅反映的看黄色光盘和“办事”的情况,均得到了证实。桑笑松又问他听说过当天晚上郭景涛夜里敲门的事吗?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最后,桑笑松让李信光回忆一下他与黄蓓交往中谈及夫妻关系的情况,李信光拍着脑门说,在黄蓓把钱和那幅字存我这以前曾说过郭景涛人靠不住的话,过多的没流露过,开始我也对黄蓓把东西存我这儿感到蹊跷,但黄蓓说这幅字怕郭景涛知道后弄走,放在我的保险柜里保险,也就没再深究。
  最后李信光叹了口气对桑笑松说,我在这里边着急,可我也不敢乱咬,我看郭景涛这人不像杀人犯,可我也不是呀!
  刚“审”完李信光,周波就赶来了。一看李信光没出事心头的石块落了地。周波问桑笑松今天审讯的进展,桑笑松说,明天该给李信光换个地方了。
  第二天,桑笑松和周波就黄蓓被害案的侦查情况向处里正式汇报了一次,说明了对李信光重点侦查的工作进程。桑笑松的结论是:虽然将李信光作为重点嫌疑人的疑点未全部破释,但通过侦查讯问并未获取证实李信光犯罪或者进一步增加嫌疑的有价值证据,也就是说眼下还认定不了李信光是凶犯。再继续“谈话”就不合适了。
  处长问,放李信光有麻烦吗?桑笑松回答,可能还有大麻烦。认定不了人家犯罪控制人家“谈话”好几天,别说李信光这样有背景的人会闹,就是一般人也得顺顺气。桑笑松说:“人坚决放,有麻烦我担着。”处长点点头说,“有事推到我这。”其实桑笑松想到了肖毅说的美国“生活片”的事,录点口供便可将谈话原因合法化,桑笑松认为那样太卑鄙,太不仗义,一闪念就抛弃了。
  桑笑松又向处长汇报了下一步工作打算,查查别的线索,同时把郭景涛查一下。处长的脸挺阴,按常规,这种案子只要第一次出击没搞准,再调过头来弄就不好弄了。手脚再一拘谨,案子就瞎了。处长没说话,手一沾茶杯,桑笑松和周波就知趣地退了出来,两人都无精打采。
  六
  案子失却了明确目标,桑笑松和周波心急如焚,在办公室坐不住。抓些线索东跑跑、西查查,没大的突破。
  桑笑松和周波找到黄蓓的邻居小马核实案发当夜热牛奶听见有人叫门的事。小马叫马艳华,是新华书店的会计,丈夫是医院放射科的大夫,刚生孩子不久,正休产假。
  桑笑松问,“那天晚上你确实听见有人叫黄蓓家的门了?”
  “确实有人叫了。”小马回答得挺肯定。
  “你能辨出是谁的声音吗?或者像谁的声音?没事,你只是回答像谁的,决不是确定。”桑笑松小心翼翼地开导小马,怕一语不慎,把小马吓着了。
  “我说说感觉吧,按出事后我的第一反应,那叫门的声音是郭景涛。但我仔细回忆着分辨又觉得不确切,又不太像,我说像就是郭景涛的声有南丰县的尾音;不像呢,那声像假声,反正我也表达不好,就这意思。”马艳华搓着手解释。
  桑笑松又问:“你和黄蓓住隔壁,知道他们夫妻间关系怎样?”
  马艳华略一思忖说,“没啥大事,不是特别亲热吧?这是我的感觉。”
  “吵闹过吗?”
  “绝对没有。”
  桑笑松与周波对了个眼色后冲着马艳华说,“就这样吧,有啥事再找你。”道别后就走了。
  桑笑松和周波开着车又来到科委,刚进科委大门,桑笑松就把车停住了,说了句:“不合适吧。”让周波挺莫名其妙。
  桑笑松说:“现在找科委的人核实郭景涛发案当夜的去向,一传开郭景涛就是杀妻嫌疑。这种事一传就沸沸扬扬,如果造成这影响,郭景涛的丧妻之痛未愈,伤口上又加上盐了!”周波理解了,点点头。
  桑笑松把车停在科委后院,在车里点燃烟琢磨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就不相信郭景涛会杀人,虽然今天小马很确切地反映确有人叫门,声音很像郭景涛,但也不相信郭景涛会杀人,一是没有杀人的诱因,夫妻关系冷漠恶劣也到不了这步。二是郭景涛是苦孩子出身,混到今天这份荣耀来之不易,他决不会轻易抛弃,要不老爹老妈都没处去。三是黄蓓也是名人之后,这案子再隐秘也得破,凶手决跑不了。这理他也明白。第四,那天郭景涛来见我,我略一凝神注目,这小子一脸正气,如果他心里有鬼,也不会这样胸怀坦荡。所以郭景涛在案发当日的去向绝对没问题,咱们不能自己瞎猜。”
  周波点点头,赞许桑笑松的分析,加上一句:“按小马的反映就叫了两声,这声音我想可以模仿。”
  桑笑松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可谁能模仿?谁又能模仿到骗过媳妇?这也是一个坎,不好通过。
  桑笑松和周波最终也没找科委进一步核实郭景涛的行踪。回到办公室,技术处老贾来电话让过去拿现场鞋印的鉴定报告。周波把报告取回来交给桑笑松,桑笑松抽出鉴定结论看,有许多项都没有准确鉴定,只有推测性判断。连足长的尺寸都是大问号,因为在现场提取的检验材料就是半个脚印。
  在鉴定结论的下面有一行小黑字:“根据检验足迹的外侧着力特征推测,这只脚受过伤,形成缓冲着力特征。”看完后桑笑松把痕检报告归到档案柜里去。
  突然,电话铃响起,周波拿起话机寒暄。然后对桑笑松说,是郭景涛来的,找你。桑笑松说,问他有啥事。周波又对着电话问答着。然后捂住话筒说:“郭景涛想回家拿点东西,说可以让我们跟着。”桑笑松说:“告诉他,可以。”突然扬起手对周波说,“赶快让他来一趟。”
  半个多小时郭景涛才到,进屋便解释,我现在和孩子住在松柏小区孩子的姥爷家里,打个“的”过来的。
  桑笑松问:“你回家拿什么东西?等着急用啊?”
  郭景涛回答:“我和孩子的换洗衣服,还有科星开发公司的一些文件。”
  桑笑松说:“怕你情绪不好,总想过段时间再找你。你也知道,我们把李信光放了。这案子还真得你提供一些情况了,有必要我们还要约两位老人谈谈。”
  郭景涛说:“我先说个意向啊,不对你们批评,两位老人千万再等等,他们都垮啦,一折腾就够呛,先找我吧,我可以给你们写,把那天晚上住的地方、证明人都写下来,每一分钟都有人证实。”
  桑笑松说:“我们不是这意思,也没让你……。”
  七
  郭景涛说:“傅成彬是黄蓓在卫校时的同班同学,听说在学校时和黄蓓谈过几天恋爱。后来可能就散了。傅成彬这种人对初恋看得特重,还特别痴迷,就此终身不娶。后来毕业后分配到津塘铁路地区医院,听说现在还独身。我说傅成彬就是提示一下他在我和黄蓓结婚后还来纠缠过,曾扬言要和黄蓓同归于尽。”
  桑笑松和周波把这些情况记下来后对郭景涛说:“黄蓓这个案子处里要增加力量,你们不要着急,现在各方面催得挺紧,可能是名人之后的缘故吧,我们有压力。黄蓓的遗体再放着也没有意义了,处里让我们通知家属可以办后事了,你们的房子等后事办完就可以用了。”
  郭景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桑笑松和周波都认为郭景涛提供的这个线索值得查,就驱车去了津塘铁路地区。
  桑笑松和周波由铁路公安带着找到傅成彬所在的医院。
  医院反映,傅成彬现在是医院的化验员,住在医院单身宿舍,独身,行为孤僻,不与人接触。分配到医院后先是改行学手术麻醉,在一次给一个脑部肿瘤的病孩做开颅手术时,因操作失误让病孩死在了手术台上,因为这种手术风险特大,医院又多方掩盖,家属才没深究。这件事傅成彬非常内疚,就更加显得孤僻,本来他搞了个南京的对象,是铁路地区办公室的干部,俩人处得不错,从手术事故后就分手了。医院又让他改学了检验。他一度精神都不大正常,整天直眉瞪眼的,邋邋遢遢,穿一身工作服,脚上是脏吧拉叽的解放鞋……“
  桑笑松和周波挺振奋,傅成彬这条线索挺有戏。桑笑松立刻让医院的同志去核实傅成彬11月7 日夜间的去向,并继续向医院领导了解傅成彬近来的表现。
  医院领导介绍,“傅成彬现在只有一个直系亲属,就是她姐姐,我们曾经联系过,商量一块儿送傅到精神病院看看医生,他姐姐坚决不同意。近来傅成彬情绪看不出有啥大的反常”。
  核实傅成彬行踪的同志回话,11月7 日晚无人能证实傅成彬的去向。原因是傅成彬住单身宿舍,医院是开放性单位,夜间陪伴和急诊的人来来往往,门卫根本不在意谁进谁出。
  桑笑松又问及解放鞋的问题,院领导答复,现在穿解放鞋的人是凤毛麟角,整日穿的人就傅成彬一人,所以印象特深。铁路公安的同志问是否需要协助密取或采样,桑笑松和周波一商量决定,不用。
  桑笑松又向医院领导了解傅成彬骚扰以前恋爱对象的事,医院领导不掌握这方面情况,桑笑松和周波与铁路医院领导告别。
  第二天,桑笑松和周波传了傅成彬。
  傅成彬高高的个子,眉毛很低,眼往里凹,一脸络腮胡,长的挺有性格。眼神很散乱,一看就知道精神症状不佳。傅成彬对桑笑松和周波的警服显得淡然,没有惶恐,也没有敬畏。
  “黄蓓死了,你知道吗?”桑笑松单刀直入。
  傅成彬点点头,脸上表情没啥变化。
  “谈谈你和黄蓓的关系。”
  沉默良久,傅成彬缓缓抬起头,脸上突然绽出一丝明朗,说:“我早就想毁了她。”
  “我从小就练乒乓球,在省青年队呆过,退役后考进卫校和黄蓓一个班。那时追黄蓓的不少。在学校黄蓓谁也不找,干啥都找我,我就开始一心一意和她好。有一天,我把她找到宿舍掏出心里话,表白了我积蓄已久的感情,她嘿嘿一笑就走了。”
  “11月7 日晚上你干什么去了?”桑笑松把傅成彬引到正题上。
  “我在淞江边上。”
  “有人证实吗?”
  “没有。这么多年我都这么过来的,看江水流,看不见了就听,冲刷我,你们理解不了什么样的男人会去听江水声。”
  “听说你找过黄蓓两次,还冲突过。”
  “是的,一次是我出事故后,想自杀,去看黄蓓最后一眼,这次我挺平静。再一次是我听说黄蓓结婚了,我想看看黄蓓的丈夫是什么样。结果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黄蓓丈夫绝对比我强,我就生气。为什么黄蓓毁掉了一个人,还能有这样的好命。那天,她怜悯我,居高临下,像圣母一样,我再也装不出冷漠了,闹了一通。”
  “我不会去杀黄蓓,我知道你们找我的意思,你们不懂心理学,我这种人只能冲动一次,也就是爱一次。黄蓓的确是毁了我一生,我也想过毁了她,但绝不至于去杀了她,她在我就有希望,还有点寄托,她没了,我连恨都没了,那就成一片废墟了。”桑笑松咂巴着这套话的内涵,也有点道理。
  “我听说你们要我的鞋,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去取。”傅成彬坦然地说。
  桑笑松说,既然话说到这儿,我也不妨直说,案子出了,我们就得沿着线索找,从你和黄蓓的特殊关系上看有萌发那种动机的可能,而且当时又没人能证明你不在现场,我们当然不会放过这点线索。桑笑松说完对周波说,送老傅回去,把鞋带回来,周波便把傅成彬带出去。桑笑松站起来揉揉眉心,自己感到,这场讯问自己一直处于劣势。
  傅成彬的鞋经痕检与现场足迹不同一。但傅成彬在提供不出不在现场的证据之前这条线索仍封不了口,还得悬着。
  八
  这天下午,闷在办公室的桑笑松被叫到处长办公室。处长指着两位检察官说:“这是市检察院反贪局的林副局长,了解一下黄蓓案子的情况,想搜查郭景涛的住宅。”
  市检察院林绍顺副局长向桑笑松介绍,在半个多月前,反贪污贿赂局接到一封匿名举报信,同时接到匿名举报电话,举报市科委办公室副主任兼科星技术开发公司经理郭景涛的受贿问题。我们正在初查,听说郭家出事了就把这事撂了一下。昨天,最高人民检察院和省反贪局打来电话,说举报人把状告到国家科委的领导同志那里去了,反映郭景涛盗窃他人科研成果,依仗职权获取这项科研成果的资料,泄露给一家乡镇企业,接受大量贿赂。这样,案子就不能再放着了,市反贪局准备立案侦查,我们今天来想了解一下,在勘查黄蓓被杀案现场,刑侦方面有没有提取一些书信,再者就是我们想在这个阶段密搜一下,可能会有收获的。
  桑笑松问反贪局林副局长:“你们接触过郭景涛了吗?”
  “没有。”林副局长回答。
  桑笑松说:“林副局长,咱们都是干这个的,应当配合。但这理您也清楚,黄蓓这案子正在较劲的时候,如果在现场插进一档事,怕乱了。不过现场我们滤过两次了,搜的书信可以翻一下。现场封闭着,郭景涛几次要拿东西我都没让。检察院要搜查,处里定吧。”
  林副局长说:“刑侦处的活不好干,我知道。我们的工作也请你们协助。明天我们搜查郭景涛的办公室。不过,老桑,郭景涛回家拿东西时是不是让我们跟个人?”
  桑笑松未置可否,说,我到时通知你们。
  送走林副局长,桑笑松回到办公室对周波说,郭景涛这小子慈眉善目的咋遭这么多事,今年这小子本命年,是个坎。
  周波挺惊讶,说:“我昨天到科星公司去核实11月7 日郭景涛的行踪时,公司的人都反映郭景涛这人不错,挺廉洁的,在单位挺有人缘的。哦,对了,郭景涛出差的路线和住的地点及证明人都找到了,我弄了个材料你看看就清楚了。11月7 日夜,郭景涛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桑笑松问:“谁能证实?”
  周波说:“科星公司的业务员和郭景涛一起出差的,他叫马卫民,说11月7 日吃完中饭郭景涛非得让他陪着一起去龙口市,两人乘火车去的,到龙口是晚上7 点,让小马登记好宾馆后,郭景涛就办事去了,后半夜回来的。这时间上有个疑点,这么晚干吗去了,但有一点可以断定,龙口市距我们这儿310 公里,分手后用任何可弄到的交通工具都不可能回来。至于郭景涛这夜里的证人,我看找到一点也没问题,不过对案子意义不大。”
  桑笑松想吃片药休息一会儿。这几天夜里睡得不好,案子没头绪,心情不好,武洁连着三天出去跳舞,到深夜回来,想发作修理她一下,又怕把孩子惊醒,老闷着气。叩门声响起,周波拉开门见是一男一女两检察官,桑笑松便说:“周波,把黄蓓的信和本给他们翻翻,需要借去复印的找处长批个条,我先走了。”
  桑笑松休息了半天,早上起来精神好多了。一进办公室,周波就上来欣喜地说,发现了重要线索。
  周波把一封信递给桑笑松说,这是一大早林副局长亲自送过来的,昨天夜里反贪局把郭景涛的办公室搜查了,提取了一些书信文件,林副局长说这封信放在郭景涛办公桌抽屉里的夹缝中,藏得极密实。他们说可能对破黄蓓的案子有用。
  桑笑松看看信皮是一封没通过邮局的专递信。
  信的内容是:
  雷彩云:你欺骗了我,我要杀了郭景涛,我要整他媳妇,然后再杀了你。
  信没有落款,也没有署名,有一片紫黑色的干涸了的痕迹涂在后边。可能是干了的血。
  桑笑松的精神头上来了,立刻叫周波锁死办公室的门,仔细研读这封信。这封信透露出的信息足以使人联想起与郭景涛有仇的人因报复郭景涛而危及了其妻的犯罪动机。
  桑笑松拿起电话拨通了科委政治部,找到管干部的徐主任急问,单位是否掌握郭景涛与一个叫雷彩云的女人有什么关系。当徐主任回答掌握一些后,桑笑松和周波就直奔科委。
  徐主任介绍,雷彩云是郭景涛的干妹子,是迁平县团委的干部,经常来看望郭景涛,他们以前都在迁平县团委工作过,我们科委的主任以前是迁平县县委书记,他们关系都不错。
  桑笑松谢过徐主任后就急匆匆驱车赶去迁平县。
  在迁平县团委,桑笑松找到办公室主任小葛,他说:“雷彩云的丈夫来团委打过一次小雷,俩人结婚后就干。究竟为什么,众说纷纭,传得乱七八糟。究竟和郭书记有没有关不清楚。”
  九
  小葛说,郭景涛从部队院校毕业后时间不长就分回咱们县来了,时间不长就担任了县团委副书记。工作开展得挺活跃,和同志们关系处得不错,跟县委的领导关系也很好。他和雷彩云是在大下蹲点的罗各庄认识的,雷彩云是不脱产的团干部,在郭景涛的帮助下进步挺快,在乡里干了两年团委书记就调到团县委来了,还转了干,在县里安了家,雷彩云为了报答郭景涛的知遇之恩,认了老郭当干哥,郭景涛调到市里后,俩人也有走动。
  小葛几句话就把事情的概貌勾勒出了,而且没一点褒贬的成分,这使桑笑松特佩服。
  “雷彩云的丈夫为什么到机关来打人?”
  “真的为啥,从来就没听清楚过,不过听话音总像雷彩云欠着啥似的。”
  桑笑松没有精神头和小葛绕着玩,就要求找雷彩云,小葛请示以后就带桑笑松到雷彩云的家。
  桑笑松对雷彩云的第一印象是,乡下妹子能像这么漂亮的少有。加上雷彩云眉间淡淡的愁云更显脱俗。
  桑笑松说:“在办案中发现了一封信,我们分析这封信可能是你转交的,所以来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雷彩云凝眉思索了一会儿,说:“是郭书记手里那封信吧?”
  桑笑松点点头。
  “那是我给郭书记的,我的意思是让他防备着点。唉,我们那位,哦,就是我丈夫,都走火入魔了。我们是前年结的婚,结婚的洞房这一夜就闹腾起来了,说我不是黄花闺女,非逼着我交代什么,我怎么解释都不行。后来他就自己调查,说我和郭书记有事,非让我坦白,我说我跟郭书记纯粹是工作关系,同志友谊,他不信。他时不时就审我、打我,我就回娘家去,他追到娘家捣乱,我不见他,他就威胁我,还留下这个条,我怕这小子干出点啥事,就给郭书记寄去了,让他防着点,没别的意思。”
  桑笑松问雷彩云:“你丈夫呢?”
  “他以前是机电公司的业务员,去年就自己干了。我们谁也不理谁,听说去广东了。我去年跟他商量协议离婚,他说我想得美,说你和郭景涛别想好喽,我一个一个地整。
  桑笑松问:“在广东什么地方?”
  雷彩云摇摇头。
  桑笑松对周波说,把简历弄一下,带个照片,如果处里同意报个协查。
  周波在笔记本上记下:文庆平,29岁,迂平县人……
  实在没办法,找不出文庆平的个人免冠照片,雷彩云无奈只得从两人的结婚组照中抽了一张给周波。
  在回来的路上,桑笑松久久不说一句话,把车开得飞快。等过了皈依寨的豁口后把车速降下来,说:“文庆平这条线,乍看平淡,其实最有希望,咱俩得捺住不放。文庆平这种人的心理我接触多了,他怀疑妻子不贞,经过调查却没证据,这片阴云长期笼罩在头上,煎熬着人,过,过不好,死,死不了。就这么熬着,等这一天熬不下去了或是什么事引发了就该干石破天惊的事了。唉,中国男人最苦不堪言了。周波认真听,思考着。
  转眼间车进市区。
  处里对雷彩云和文庆平这条线索也极为重视。特别是文庆平在11月7 日左右的行踪无法确定,应有较大嫌疑。处里决定将这条线索交给新上这个案的邱朝斌带人去办,必要时请公安部通报全国协查,也可以带着材料到广州跑一趟。桑笑松和周波仍坐镇大本营查李信光、傅成彬的遗留问题和收集新的线索。关于郭景涛的问题处里倾向放一放。一是他的行踪已清楚。二是他没有杀害妻子的故意和动机。三是检察院要上郭景涛的经济罪案,得让让路。
  虽然,在刑侦处的会议上同志们的发言都很积极踊跃,但明眼人都明白,案子八成要黄,真正在案子叫劲的时候用不着这么多人插手,有一个成熟的脑袋就够了。
  上午10点多钟,桑笑松和周波下象棋,郭景涛来了。郭景涛西服革履,进门就冲桑笑松哈腰说:“桑同志,科委通知我到省里谈一个与外省的合作项目。明天走,有些东西我得取一下,孩子的用品也要拿一点,不知咋样?”桑笑松说:“你坐,我马上请示一下。”桑笑松知道这可能是反贪污贿赂局布置的调虎离山计,好有充裕时间细致地搜查。但人家要回自己的家去,老这么拦着也不是个理,何况案子一点进展都没有。
  经请示处里答复:郭景涛可以取东西,但鉴于黄蓓被杀案没破,现场仍有价值,在取东西的时候有人陪同。并告知郭景涛,将尽快把房子还给他。
  十
  下午三点半,郭景涛在桑笑松的陪同下来到自己的家。这门已经有十来天没跨进过了。郭景涛环视着自己的居室,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也好像在想象黄蓓被奸杀时的那种惨烈,郭景涛的脸色特别难看。
  定下神后,郭景涛开始收拾东西,他拿了些小孩衣物和自己的日常用品后,从壁柜里拿出一个极精致的密码手提箱。桑笑松一看这手提箱就是进口货。真皮面,密码锁,淡紫色的皮面闪着高贵的色彩。郭景涛把杂物放进一个大尼龙兜里。左手拎着手提箱,右手拽着大尼龙兜,对桑笑松说:“行了。”就往外走。桑笑松把门锁上跟了出来。
  郭景涛把东西搁在地上,热情地伸出手向桑笑松道谢,脸上透着轻松、欣喜。桑笑松说:“我这有车,送送你。”伸手帮郭景涛拎手提箱,郭景涛猛然间下意识把手伸向手提箱,却一把抓住了桑笑松的腕子,桑笑松感到了这手的力度和掌心里濡湿的水分。郭景涛居然紧张得两眼发直,呼吸急促,啥话都说不出。
  桑笑松惊诧地问:“老郭,怎么了?”郭景涛竟然一时稳不住神,嘴哆嗦着。桑笑松心里一惊,随后便沉稳地说:“我送送你吧,反正这东西也得到我那写个清单。”就伸手拎起了手提箱向汽车走去,郭景涛啥话也没说就跟着上了车。
  桑笑松回到办公室,让周波清点郭景涛带走的东西,制作一个一式三份的清单,桑笑松对周波悄悄吩咐:“想法把密码箱打开看看,把密码弄清楚。”
  应桑笑松和周波要求,郭景涛挺顺当就把密码箱打开了,里边有一些现金,郭景涛的身份证、工作证、出国护照等证件,还有一个全国会议的一整套文件复印件,以及周波看不明白的工艺流程图和图纸。周波在清单上将所有东西一一注明后,请桑笑松过目。桑笑松拿起清单笑着对郭景涛说:“稍等会我去内勤那盖个章。好一会儿桑笑松回来对郭景涛抱歉地说:”今天内勤不在家,这样行不,老郭,你明天来拿东西。“郭景涛思索一下说:”也行。“就啥也不说了。桑笑松吩咐周波:”开车送送郭主任。“
  郭景涛走后,桑笑松给反贪局的老林拨了个电话,老林没在,只好告诉值班的有要事相商就挂断了。
  桑笑松又仔细清理了一遍密码箱里的东西,觉得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特别是没有值得郭景涛出一身冷汗的东西。那些图纸文件没有标明密级和晒印单位,也没有文件说明,不像机密程度很高的东西。究竟是啥使郭景涛像过电似的神经突然紧张?桑笑松总觉得郭景涛今天那一伸手实在蹊跷。为什么他三番五次要急着取东西?直觉告诉他,这其中大有文章。
  桑笑松正在想着郭景涛的异常表现时,林局长带着一个女检察官风风火火来了,见面就脸色挺黑,说:“老桑,我们明天就搜查了,你们今天去一趟,合适吗?”桑笑松一听火也顶脑门子上了,话也挺冷:“有啥不合适的?”林局长一看话不投机就说∶“今天带出啥东西来了。”桑笑松话挺硬,说:“今天我们检查,有清单,明天你们派人来检查吧。”林局长一看顶着火了就悻悻而归。
  下午下班后,桑笑松心里总不干净。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摆弄密码箱。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箱子是密码锁,但箱里还配着一把钥匙,但把这钥匙开启后与箱盖的锁没有关系。这把钥匙是干什么的?桑笑松翻过来调过去地研究也不得要领,桑笑松就拧着这个钥匙瞎转,突然箱包发出尖啸声,桑笑松赶快住手。他听说过这种高级皮箱有报警系统和自毁功能,别拧错了烧掉。他又仔细观察皮箱。把钥匙插进去轻轻转,桑笑松在转着时想把箱包横过来,刚摸到箱子外壁的那个椭圆型凸烫雄狮商标时,突然叭的一声,箱包里衬的板翻开了,桑笑松一激灵,以为箱子坏了,再一定神。嚯,原来是个暗箱,在箱壁内衬上天衣无缝的制作中居然有一暗箱。桑笑松的脑门沁出了汗。一看内箱里放着十几封信和一个塑料袋,抖落开一看是几张照片和存单。桑笑松的神经立时紧张起来,他觉得郭景涛的冷汗大概就是为这出的。
  桑笑松把照片摊开。照片是合影,是在黄金海岸照的。有两张是泳照,有三张是在室内照的,一个挺漂亮的中年女子与郭景涛亲昵的靠在一块儿,俩人笑的挺惬意。这女的不是黄蓓,但照片反映出的关系已非一般。
  这十几封信是寄自好几个人之手,有的是挂号,在信终却没署名,有的还有揉搓水渍的痕迹,词语肉麻,其中有一封署着“彩云”的落款。
  共有三张大额保值存单,各是8 万元,还有一个定期五年的存单是5000元。
  桑笑松立即将暗箱的发现用电话报告了处长,请示是否通知检察院,处长回答明天上午研究后定。
  桑笑松建议不要再放走郭景涛去开会。
  十一
  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市检察院反贪局就来了电话,说林局长特别重视桑笑松的发现,待今天密搜后马上过来联系。
  处长也找到桑笑松说∶“昨天接到你电话后,觉得这个发现非常重要,我跟局长打了个招呼,又和林局长商量了一下,认为还是放郭景涛去开会。现在就密码箱里发现的问题,除巨额存单是犯罪嫌疑外,那些照片充其量也是纪律检查部门管的事,要正面审查,我们这边的证据显得不充分。所以我们商量,如果检察院那边在经济犯罪方面发现了问题,我们也可以趁热打铁查查他,从中发现一些线索。不过郭景涛在发案当夜的行踪基本上能够证实他不在现场,而且郭景涛至今还没有能使人信服的杀妻动机。这个案子局里挺重视,市里省里都有压力。”
  桑笑松听完后点点头。心里也沉甸甸的,这案子越查越渺茫了。
  上午桑笑松带着周波乘车来到黄蓓的父母家。
  两位老人的身体还很虚弱,愁云弥漫着整个家庭,只有黄蓓的儿子欣喜地接待着两位警察,诉说着妈妈出远门至今未归的抱怨。现在还没敢告诉孩子真相。
  桑笑松让周波把小郭超带到保姆的屋里玩,自己与二位老人谈话。
  黄蓓的母亲黄亦耕老人对桑笑松说,希望公安机关早日破案,以雪失女之恨。说黄蓓死后多亏了郭景涛,请了个保姆照顾起居带孩子。
  桑笑松问及黄蓓有什么仇人或与郭景涛有什么仇人的情况。这位老人坚决地摇摇头。
  黄蓓的父亲叫虞秋人,是个一级教授,一直不言语,谈到郭景涛时说,这个年轻人不错,只是太唯唯诺诺,显得自卑心理重。
  桑笑松一听根本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告辞了。
  保姆抱着小郭超把两位警察叔叔送上车。周波对桑笑松说:“没啥真玩艺吧?”
  桑笑松点点头。周波说,小郭超倒说了些。说爸爸妈妈总不在一块儿睡,有时谁也不理谁。我问他为什么到姥爷家来了,他说是郭景涛送来的。他还说,送他来的前一天,郭景涛对黄蓓说,我晚上回来要给开门。
  桑笑松开着车凝视着前方,突然说:“这些挺重要。”
  桑笑松和周波又来到郭景涛的父母住的地方,这是市里最僻静的小区。两人碰了锁,没人。
  在回程中,周波对桑笑松说:“咱们找郭景涛的父母干啥?”桑笑松说:“随便了解了解他们儿子的情况。”周波说:“到广州去的人回来了,听说没有收获。”
  桑笑松说,不可能有收获。虽然郭景涛与雷彩云好,雷彩云的丈夫最多也是怀疑,如果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早就把雷彩云收拾了,等不到去杀郭景涛的媳妇,按中国人的恩怨逻辑,他下不了手,但是也不排除在疑惑的基础上干些傻事,但他在夜间一点,绝对叫不开黄蓓的门,他也模仿不了郭景涛的声音。这几天我翻过来调过去琢磨,杀黄蓓的人还必须在黄蓓最亲近的人中去找。
  沉静了一会儿,桑笑松意味深长地对周波说,你仔细分析了现场报告了吗?没在黄蓓体内提取到精液。这一点说明,强奸可能是假象,杀人才是真实动机。可以肯定地说,杀死黄蓓的人绝不是流窜作案者,也不是泄欲狂,如果单为这个,还可以奸尸,黄蓓尸检报告提示,身上、床上都没发现一点精斑。这个案子难就难在找不到杀人动机。在掩盖着杀人动机时,我们摸着人脑袋查,可与黄蓓亲近的人还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难哪!
  桑笑松开始沉默,周波耐不住,问:“现在家里咋样了?”桑笑松知道他是问自己跟媳妇的关系,他没正面回答,想了一会儿对周波说:“呃,你知道一个居家过日子的人最不愿换的是啥?”周波没有领会其意。桑笑松说:“是那些旧家具,一旦家具进入了你的生活,你就不愿意换了,哪怕买了新家具看着不协调也不愿换,这是人的习惯心理。就说媳妇吧,即使思想观念更新了或有了婚外恋,但要换媳妇,很难下得了决心。就是媳妇出点毛病,如无大碍,即使伤着自己的面子也不太想换。”
  周波似懂非懂地听着。桑笑松叹口气,说:“瞎凑合吧,你看看咱们案子里遇到的每个人,面上都道貌岸然,都与媳妇亲密无间,但脑子深处不都是花花绿绿嘛,不都是情丝飘渺嘛。”
  汽车驶入市里,天也淡淡地染上了黑色。刚回到处里,处长就说,市检察院来了几次电话,说派人来取密码箱里的东西。桑笑松对处长说,今天我们又找到点线索,我想先把密码箱里发现的文件移交给检察院,那些照片和信我再仔细抠抠。处长同意了。
  市检察院反贪局林副局长亲自过来交接文件,握着桑笑松的手表示感谢,并说今天搜查有收获,办了手续就把密码箱拿走了。
  次日上午,市检察院的一位副检察长和林副局长来到刑侦处,处长把桑笑松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说检察院领导来对刑侦处的同志们的支持和配合表示感谢。同时鉴于黄蓓案子未破,也通报一个情况:根据调查、搜查所获证据,准备拘传郭景涛。
  十二
  在郭景涛被检察机关审查的空隙。桑笑松对密码箱里的照片和信件进行了研究。一共十一封信,都带有隐私成分。这就是郭景涛为什么把它们放在密码箱的暗箱里的原因。
  来信最多的是署名瑞英的女人,文化程度不高,但情感挺真挚,发信地点是龙卢市“龙门酒楼”。有封信是一个叫李廷芳的女人来的,诉说了离别后重逢的激动和以前的救命之恩。还诉说现在自己非常痛苦,有轻生之念等等,要求与郭景涛再见面倾诉。署名是龙卢市水泥厂。
  照片是在黄金海岸度假村拍摄的。与郭景涛在一起的女人已不年轻,但人长得不错,给人一种很踏实的美,一种朴实无华的赏心悦目。从照片中虽然不可得知女人是谁,但按分析应是来信最多的叫瑞英的女人。从拍摄照片的神态说明两人关系已非同一般。
  信中特别引起桑笑松重视的一句是:“……我敲敲(悄悄)地告诉你,我有啦。”从信中文法看这女人的文化水准很低,也不是那种能卖弄风情的女人。
  从信和照片的情况看,郭景涛最起码有婚外恋的行为,而且不是与一个女人,按分析应是雷彩云、瑞英和李廷芳。其中与叫瑞英的女人关系最深。
  就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郭景涛与妻子关系不好,甚至黄蓓还秘密地准备离婚并移居国外。这说明,不排除黄蓓对郭景涛的劣行有发觉的可能。从表面看,黄蓓并未声张,但两口子可能争吵过,郭甚至恫吓威胁过。对郭景涛而言,如果黄蓓知道的东西一旦披露出来将危及到自己前程时,他有铤而走险的可能。从这点看,郭景涛就有杀妻的心理动机了。
  桑笑松觉得这种推导是有道理的。将这一思路向处长汇报后,处长对桑笑松的分析挺赞同,让桑笑松草拟个下步工作安排。
  桑笑松和周波商量了一下,决定接触一下郭景涛,搞清这信里瑞英和李廷芳的工作单位和地址,或许,在接触中郭景涛就能说清这些问题。
  桑笑松与反贪局林副局长商量提审郭景涛,但被婉言相拒,说是这两天正是较劲的坎儿,千万别横插一杠子,并请桑笑松谅解。同时林副局长告诉桑笑松,他在密码箱里的暗箱中发现的大额存单和定期存折基本上可以肯定是罪证。同时他还告诉桑笑松,黄蓓笔记本中注明的一个1 万元存单就是暗箱里的这个,银行账号已对上。还说,黄蓓对郭景涛的事也了解一些,可惜人死了,要不她正是个突破口,是个重要证人。
  桑笑松把情况向处里汇报后,和周波商量决定去一趟龙卢市按图索骥,按地址和相片去找找写信的两个女人。
  桑笑松和周波找到龙口酒楼。这是一家中澳合资的饭店,集风味饮食、高档客房和写字楼为一体。饭店人事部经理介绍说,所查询的人可能是酒楼服务部的田瑞英。桑笑松没贸然将照片给人事部经理看,而是索要照片对照。人事部经理翻出人事卡后,桑笑松对卡片上的照片肯定地点了点头。
  桑笑松要求见一下中方经理邝达仁,人事部经理与邝达仁通了电话后,就引桑笑松到邝达仁的办公室。
  寒暄后,桑笑松对邝达仁介绍来此的目的,因案件侦破中发现了田瑞英的照片,来了解田瑞英的情况。
  邝达仁特爽快。他说:“田瑞英是郭景涛介绍来的,我和郭景涛一块儿在东海舰队服役时是战友,后来他考入军校分手了。我回到地方后和他没啥联系。郭景涛到科委后在龙口市投资一个科技项目来办事才联系上。后来他求我安排田瑞英,说她丈夫死了,家在农村,生活艰苦,当时我这儿正需要人。我听老郭介绍,田瑞英的丈夫以前是科委的司机,车祸中死了,以前关系不错,帮着干点善事。至于啥关系我不知道。”
  桑笑松听完后,,提出要见一下田瑞英。
  十三
  田瑞英见到警察非常恐惧。桑笑松对这种恐惧已经司空见惯,并且能恰到好处地利用这种恐惧心理。
  桑笑松只提到了信和照片,并说希望她能提供一些线索,其实桑笑松怀疑田瑞英也可能是同谋。
  桑笑松问:“你们最近有联系吗?”
  田瑞英摇摇头。
  桑笑松又问啥时候郭景涛来过。
  田瑞英想了一会儿说:“11月7 日的晚上。”从田瑞英的羞涩来看,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桑笑松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田瑞英说:“我以前的丈夫是当兵的,复员后到科委开车,郭景涛是主任,是他的上级。后来就出了车祸,家里就塌了天,郭景涛帮助料理了后事。我守着两个孩子和公婆过,老的老,小的小,还没挣钱的,日子难死了,就找科委想办法,是郭景涛接待的,一来二去熟了。郭主任心眼好,常接济我们娘仨,有时年节还上门看看。后来看着家里日子没法过,就托熟人把我介绍到龙口酒楼,我就在这儿挣钱捎给公婆。日子长了郭主任就托人把孩子接来租了间房住下。好歹凑合过呗。”
  桑笑松问田瑞英:“11月7 号那天郭景涛来干啥?”
  田瑞英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表情尴尬。低着头说:“来看看我。”
  桑笑松知道这种女人最怕问这个,就赶紧打住。又问:“郭景涛到你这儿说过家里的事吧?”
  田瑞英瞪着眼瞅着桑笑松琢磨着这话的含意,不敢贸然回答,摇摇头。
  桑笑松看看表,对田瑞英说:“这事你再好好想想,有些事要对政府说实话,过些天我们再找你。”说完打发田瑞英走了。
  桑笑松和周波在龙口市公安局刑侦处同志的陪同下驱车来到龙口市水泥厂找到保卫科了解李廷芳的情况,保卫科一查说李廷芳没上班,保卫科的小崔对龙口市局的同志说:“咳,李廷芳家的事你们应该知道啊,他媳妇让人给害苦啦,市局不是都去了人吗!”
  桑笑松诧异地问:“李廷芳是男的还是女的?”
  保卫科的小董也莫名其妙地说:“男的呀,咱们厂就一个李廷芳。”
  周波从文件箱里找到李廷芳的信,地址和信笺都是水泥厂的,桑笑松立刻说:“我们误解了,我们误解了。”桑笑松转向周波说:“要是李廷芳是男的,就没啥找的必要了,加上人家家里正摊上事,就不找了吧?”周波点头同意。
  第二天,桑笑松请龙口市局的同志用车把田瑞英接到市局,一是想再深入了解些情况;二是给她来点压力。
  一夜之间,田瑞英的脸色灰了一层,黝黑的眼睑说明她彻夜未眠,又被弄到市局来,一下车就哆嗦。
  桑笑松严肃地说:“说说你和郭景涛的事吧。”
  田瑞英哭丧着脸,抹着泪说:“我对不起孩子他死去的爹。郭主任他人好,在我最难的时候帮我。我也不知咋啦,心里总装着他,那天在我那儿心里一热就办了,我是和他相好,丢死人啦……”
  桑笑松打住她的话说:“郭景涛的媳妇被杀了你知道吗?”
  田瑞英如五雷轰顶,眼立时直了,嘴张着,汗和泪一块儿下来了,人一下从凳子上瘫到地上,吓蒙了。
  周波把田瑞英扶起来,倒了杯热水递过去。桑笑松从表情上判断田瑞英真不知情,这装不出来,就说:“我们没说别的,你别这么害怕,郭景涛跟你说过他媳妇的事吗?”
  田瑞英定住神,说:“说过,郭景涛在我这儿住时,我说:”别让你媳妇知道不饶你。‘郭景涛的样子挺厌烦他媳妇,还说,她瞧不起我们这样的人。我们就是瞎凑合。“
  桑笑松又问:“郭景涛经常在你这儿吗?”田瑞英说:“也不常来,他有时是办事,有时是路过,11月7 日就是来跟一个厂谈啥事顺便瞅瞅我,晚上7 点多才到。”
  桑笑松问:“这天晚上你们在一块儿吗?”
  田瑞英脸红着“嗯”了一声说,“我问他这么晚干啥来了,他说找李廷芳有点事,还去了一趟,李廷芳是他最好的战友,在水泥厂上班”。
  桑笑松和周波到外屋交换意见,认为没啥问的,就让车把田瑞英给送回去了。
  桑笑松和周波一起整理了一下此次龙口之行的收获,都认为没啥大的价值,但这些情况可以用来扎郭景涛一下,套他说点啥再找破绽。周波提出,郭景涛来到田瑞英这里又出去了一段时间,应该搞清楚。桑笑松说:“可这段时间他就是插翅也飞不回咱们市呀。”
  次日,桑笑松和周波返回市里,向处里汇报了工作。处长听后说,龙口的工作不细,有的事还可以往深里挖挖。田瑞英也审得不深。处长告诉桑笑松,郭景涛刑拘的期限将满,检察院可能要逮捕郭景涛。
  十四
  郭景涛被市检察院批准逮捕,这在市里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桑笑松与反贪局林副局长协商后,趁检察院核查郭景涛经济犯罪的空隙抓紧时间审他。
  郭景涛特别憔悴,满脸的英武之气荡然无存。
  在提审中郭景涛并不显猥琐,回答问题缓慢冷静,他清楚这不是着急的事,一语不慎就将罹祸于身。
  桑笑松和周波对郭景涛挺客气,但也不再拐弯抹角。
  “你把田瑞英的事说说吧。”桑笑松旁敲侧击。
  郭景涛想了一下,说:“田瑞英是原来科委司机小王的妻子,她丈夫出车祸死了后,生活特别困难,我们帮助解决了一些问题。她是机关职工的遗属,别的没啥。”
  桑笑松说:“我这儿有些照片,你看看吗?”
  郭景涛说:“不用了,这些照片啥也说明不了。”
  周波听郭景涛堵得挺死,挺来气,说,“啥也说明不了?”
  郭景涛很认真地回答:“真的啥也说明不了,一男一女在光天化日下照的相片能说明啥?再说,我现在的状况已经不怕什么纪检监察去联想揣摩了。”
  桑笑松把话头转回来问:“你在11月7 日晚到龙卢市后上哪儿去了?”
  “看田瑞英去了。”
  “看田瑞英后出去过吗?”
  郭景涛瞪眼瞅着桑笑松,在心里紧张地谋划着,双方在心里较劲。“没有。”郭景涛的回答底气不足。他心里认为田瑞英即使搁不住劲说些两人关系的事,也不会暴露整个那晚的行踪。
  “是骑田瑞英的自行车出去的。”桑笑松肯定地说。
  郭景涛的脸色泛起潮红,用手捋着眉心说:“让我想想,到她那儿次数多,弄混了。”做思索状半晌后说:“哦,对了,是出去过,骑车到我们投资的那个厂去看了看。”
  桑笑松一听就知道是瞎掰,但并没挤兑他。如果你说,这么晚厂里有人吗?他会马上说你查去吧。你查了说没人,他就顺着说,对,没人我就回来了。
  桑笑松又问:“你和李廷芳啥关系。”
  郭景涛回答:“我们是战友,在部队时在一个宿舍住过,后来在舰上我当事务长,他当报务长。我这次还去看过他。”
  桑笑松问:“这次?啥时候?”
  郭景涛说:“就是从田瑞英家出来,他现在挺痛苦,我劝了劝他。”
  桑笑松问:“你咋知道他家出事了?”
  郭景涛说:“他写信告诉我的,已经半年多了。”
  桑笑松惊诧地问:“半年多了,告诉你啥事?”
  郭景涛说:“就是他媳妇跟别人好的事。他知道了,寻死觅活的。”
  桑笑松恍然大悟:“原来弄岔了。他没有把李廷芳媳妇遇害的事说出来,继续问:”李廷芳说,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是指啥?“
  郭景涛说:“哦,那是在部队时,他在驻地跟一个女的相好,被发现了,我压住了这事,想法了结掉,他才提干、转业、定职啥也没耽搁。”
  桑笑松和周波到审讯室外商量了一下认为没啥再问的,就让看守员把郭景涛押回监房。
  在检察院驻看守所检察室遇到了林副局长,林副局长简单向桑笑松介绍了郭景涛的案件简况。
  郭景涛利用本市科技大学两位研究人员申报科技成果,进行科技鉴定的机会,将这项科技成果的关键数据和应用方法及前景预测剽窃到手,转售给龙卢市一家乡镇企业,接受这家工厂的好处费8 万多元。这种叫NTWC的光导纤维专利产品一问世即引起美国一家通讯公司的重视,马上派人洽谈合作,这家乡镇企业也大肆渲染,大做广告,吹嘘乡镇企业搞出了高科技产品。这一吹,让两位科技人员知道了,这东西尚处绝密状态,肯定有人泄密,一暗查揪出了郭景涛,一状告准,就把郭景涛给整了进来。
  桑笑松很认真地听完了林副局长的介绍,从脸上表示了对他信任的感激,就告辞了。
  第二天上午,桑笑松和周波整理审讯郭景涛的笔录,都认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扎出来。从案情上分析,郭景涛虽然在龙卢市的具体行踪还有疑点,但他11月7日晚在龙卢市已基本肯定,这两个小时就是再去干啥坏事,也不可能回来杀黄蓓。案子到这分上可以说是山穷水尽了。两人都耷拉着脑袋。
  突然,周波对桑笑松说:“我在审郭景涛时脑袋里系了个疙瘩,时隐时现,总想不明白。你记得龙卢市刑警队说李廷芳家出事的时间吗?我记得是围着11月上旬,如果郭景涛说是这个时间去的,那他一点也没露这事。这说明这段时间他没去看李廷芳,而是可能干别的去了。”
  桑笑松顺着周波的思路一走,突然一拍桌子说:“咱们二下龙卢。”
  十五
  桑笑松和周波又来到龙卢市公安局刑侦处。找到小崔问:“李廷芳家的案子破了吗?”
  小崔说:“破啥,看着挺简单的案子破不了,越绕越糊涂。”
  桑笑松问:“这案子发案是哪天?”
  “11月7 日夜间。”
  “什么!11月7 日夜间?”这个发现使桑笑松和周波大为震惊。桑笑松和周波对视一眼,都说出两层意思,一是郭景涛说假话了,他在11月7 日夜根本没去李廷芳那儿。二是不实地来一遭,就凭坐在家里分析,啥案子也办瞎了。
  桑笑松立即问:“这案子是啥性质的?”
  小崔说:“入室强奸杀人。”
  桑笑松对小崔说:“我给你们提供一个重要线索,我们正办的这个案子的郭景涛说11月7 日晚找过李廷芳。”
  小崔说:“他放屁。11月7 日晚上李廷芳根本不在龙卢,他说到你们那儿找一个战友去了,对了,是姓郭,科委的什么主任。我们准备核实,可李廷芳在这天的火车上有个证人,证明一块儿到的,我们一查确实是这么回事,所以就没再查下去。他确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桑笑松抓住小崔的手截住话头说:“什么!李廷芳11月7 日晚不在龙卢,还有证明人!”
  小崔点点头说:“是啊。”
  桑笑松对小崔说,“千万帮个忙,马上去李廷芳那儿一趟。”
  警车开到李廷芳的家,桑笑松一看李廷芳就觉出这汉子仿佛经历过天翻地覆的磨难似的带着一脸悲惨。李家客厅挂着已亡人的遗像,屋里挺整洁,李廷芳一直病休在家,到处摆着书。主人的生活品位并不低。
  李廷芳对警察很漠然,桑笑松问:“郭景涛在11月7 日夜来找过你吗?”
  李廷芳说:“扯什么淡,我要在家就出不了事。我下午三点多乘火车走的,在车上遇到了水泥厂的采购员一起到你们市,有证明的。”
  “你在11月7 日到我们市找郭景涛了吗。”
  “没有。”
  小崔说:“你以前可是说找郭景涛了,怎么今天又改口了。”
  李廷芳看了小崔一眼说:“对不起,那晚去干了点别的,不便说。”
  一会儿,李廷芳脸色冷了下来,发逐客令:“你们可以查证,到这儿吧。”
  桑笑松、周波和小崔都挺蒙:怎么都说找对方了,而对方又都不在本市?还有确实不在的证据。
  三人一块儿回到龙卢市局,都没啥话,都苦思冥想。
  周波突然说:“其实我们干的都是没有意义的事,只要能证实郭景涛或李廷芳有确实不在现场的证据,对我们来说就够了。案子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该咋办,朝绝处想,绝处逢生。这案子咱们反过来想,郭景涛的确在龙卢,有一个多小时没下落,干啥去了?可能就是去杀人。”
  桑笑松抬眼看着自己的搭档,突然问:“小崔,李廷芳的媳妇被奸杀是咋进的屋?”
  “钥匙开的,要不开始查李廷芳,怀疑是内人干的。”
  “体内发现精液了吗?”
  “有。”
  “啥血型?”
  “‘B ’型。”
  “李廷芳的媳妇是咋弄死的?”
  “掐死的。”
  桑笑松对周波说:“你马上返回市局把黄蓓案件材料带来,记住,全部!把痕检老王带来。我今天下午看这边的卷。”
  周波点点头。
  桑笑松对小崔说:“先别声张,你我想法密取李廷芳的足迹行吗?”
  小崔说:“没问题。”
  桑笑松站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像在黑暗中长途跋涉一下见到光明一样兴奋!
  桑笑松突然想说,这案子如果按咱们现在的思路发展,那就是个旷古奇案,如果咱们能把这案子破了,这辈子不枉当过一遭刑警。
  下午,派出所的同志协助把李廷芳的鞋给弄来一双。
  桑笑松把李廷芳媳妇被害案的案卷翻看着,问小崔,11月7 日这晚,李廷芳的女儿应该在家呀。
  小崔说,李廷芳两口子从去年以来总吵架,上办事处闹过两次离婚,李廷芳怕孩子受影响就让她跟爷爷奶奶住一段时间。
  桑笑松问:“小崔,你知道他们两口子为啥吵吗?”
  小崔摇摇头:“我们问过多少次,李廷芳不吐一个字。”
  桑笑松说:“你们这边案子的疑问,我这边都有答案。”
  晚上,周波赶回来了,出乎桑笑松意料的是,处长也来了,并带来了局长的话:这边的发现极为重要,一定要抓紧突破。
  十六
  黎明时分,痕检老王和龙卢市公安局的痕检师从检验室出来,鉴定结论是,李廷芳的足迹与11月7 日黄蓓被杀现场提取的大半个足迹同一,特别是足迹遗留人左脚外侧不均匀着力系伤所致的特征也得到检验认可。
  李廷芳有出现在黄蓓被杀现场的确定证据,系杀人重大嫌疑。处长与龙卢市局商量决定回去速办刑拘手续。这段时间,李廷芳请龙卢方面监视。
  李廷芳媳妇被杀案在桑笑松等人提供的情况下,龙卢市局决定派人马上去取郭景涛的血样,与现场精液中的“DNA ”物质对比,一旦统一,全案就获重大突破。
  “DNA ”是人体细胞中独特的生理特征,每个人都不一样,如同指纹。如果这个证据落实,郭景涛就在劫难逃了。
  冬天就这样过去了。虽然春寒料峭,却使人感到融融暖意。这几个月的苦苦追索也算没白干。桑笑松在兴奋中感到疲乏。他知道又该进入最艰难的阶段了——预审。
  李廷芳被刑事拘留。郭景涛血液中的“DNA ”物质与李廷芳媳妇体内精液血型完全一致。郭景涛也是重大杀人、强奸嫌疑人。因郭景涛负案在身,龙卢市公安局就没有再采取强制措施。此两案经过两市公安局局长联系会议研究,并案侦查。鉴于郭景涛正在受到检察机关侦讯,李廷芳也在押,两案就并在桑笑松这边办,小崔带人协助。
  对这起案子的轮廓,桑笑松能勾勒出了:两个住在两个城市的男子在密谋后于同一天晚上互相到对方城市杀掉了对方的妻子,并伪造了奸杀现场,而且还订立了攻守同盟,相互证明不在犯罪现场。虽然寥寥几十个字,其中包含了多少心血煎熬和心智搏杀,包含多少个不眠之夜。
  追索到真凶和弄清全案脉络只是案子的一半,最关键的是得让罪犯开口。这个案子让罪犯开口就等于证明自己犯罪,肯定不容易。如果他们不开口,就凭现在的证据,也不足以定罪,而且也搞不清楚犯罪动机。这样的案子经不起历史检验,一有风吹草动一复查就是冤假错案。要不市委和省厅在听取这案子的汇报时,一半人听不明白,待听明白之后就质疑,最后要求搞准搞实,搞得铁证如山。
  桑笑松感到压力很大,挖出了疑凶是很大的胜利,但最终必须弄清作案的细节,没有细节就没有证据。证据是案件之本啊。
  桑笑松和周波没日没夜地泡在卷宗里,抠细节,找破绽,确定预审突破方略。市局和检察院已协调运作,鉴于郭景涛杀妻罪行的暴露,经济犯罪这条线暂时放一放,全力以赴让刑警支队突破这能定上死罪的案子。这边砸实了,受贿这点事郭景涛自然不藏着掖着了,这是个普遍心理。
  第一次交锋就僵了,郭景涛一问三不知,而且对答如流,情绪平稳,心理准备特足。
  桑笑松从11月7 日夜,郭景涛在龙卢市的不明去向说起。郭景涛不置可否,一口咬定与李廷芳在一块儿,别的也不多说。
  桑笑松也没和郭景涛绕圈子,扎他一下说:“我们已从被害人身上提取了足以证实你到过现场实施犯罪的物证。”
  郭景涛坦然地说:“就按你们说的定吧。”审讯根本无法深入。
  僵持中,周波突然问郭景涛:“你11月7 日晚上在田瑞英那里和她发生关系了吗?”郭景涛一时摸不清头脑,只是摇摇头。
  周波又问:“以前住那儿时发生过关系吗?”郭景涛更莫名其妙了,点点头。
  周波说:“为什么?”
  郭景涛已经明白了周波的用意。
  周波说:“你利用离开田瑞英的这两个小时进行了一次泄欲和谋杀,身心俱乏,是吧?别和我们绕,这点证据我们都取到了,滑不过去的。今天就到这儿吧。”
  郭景涛很老实地走了。
  桑笑松很诧异地望着搭档,没商量就结束了第一次审讯,而且根本没听说过田瑞英这个证据。
  周波解释说:“这是给郭景涛一个压力,一味接触实质,会让他摸清咱们的底,让他琢磨去吧。”
  李廷芳的预审情况也不好。他也是缄口不语,但他承认11月7 日夜没见到郭景涛,自己呆在旅馆的床上,这显然是谎言,但虽然找不到证人,你也找不到不在旅馆的证据。
  桑笑松找到周波说:“通过这个案子,我看你的思维有些独到的地方,想想看怎样找个突破口。”
  周波说:“要我看还得在犯罪动机上打开缺口,就是他们为什么憎恨自己的妻子,以致到了刀刃相见的程度?”
  桑笑松说:“这几天你不要再琢磨别的东西,想法把这事整透彻。”
  桑笑松趁周波思考的这两天,又分别提讯了郭景涛和李廷芳,就他们与自己妻子的关系套两人的底,均碰了壁。
  第三天上午,周波来到单位,对桑笑松说:“想了个招,不一定行,试试吧。”
  这次是选李廷芳作突破口。
  周波问李廷芳:“你和你媳妇感情不合是为什么?”
  李廷芳面带不悦:“这事的细节你们都知道,别再问我。我都死过一次的人啦,别再扎人家心窝子了。”
  周波话锋一转说:“听说你这人特别重感情,讲义气,没想想你的女儿?”
  桑笑松突然看到李廷芳眼里立即溢满了眼泪。
  周波说:“我知道你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可是别让人给糟践了。”
  周波一看李廷芳的情绪入套了,就说:“你知道你妻子奸杀现场的详情吗?”
  李廷芳摇摇头。
  周波说:“那我告诉你。”
  十七
  周波清楚自己的审讯方略是冒险性的。如果这一击打不中李廷芳的软肋,以后就断然难以让他开口了。因为他们都是犯的死罪,死猪不怕开水烫。
  周波死死盯了李廷芳半天,突然沉稳地说:“在你妻子被杀现场和你妻子体内都提取到了精液。”
  李廷芳一激灵,又复归平静,把眼帘垂下,不言语。
  周波说:“是郭景涛的,B 型血。”
  李廷芳眨巴着眼,头脑高速运转着,但还是不言语。
  周波缓缓从卷袋中抽出一份文件,说:“这是关于被害人体内所提取精液的检验报告,血液中的DNA 物质是郭景涛的,这种检验是在沈阳市公安局做的,检材是龙卢市公安局在案发当日提取的。这文件你可以看一下,我决不会唬你。”
  李廷芳站起来,接过检验报告仔细看着,脸上泛起阵阵潮红。
  待李廷芳看得差不多,周波又从卷袋中抽出一份检验报告递给李廷芳:“这份是黄蓓的尸体检验报告,是我们市局做的,体内没发现精液。”李廷芳又拿过去看。
  周波站了起来,对李廷芳说:“这些东西本不该给你看,为什么我们又让你知道这个底。一句话,你们的交易不公开,郭景涛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大事上实实在在地糟践了你。”
  周波倒了一杯水给李廷芳,李廷芳端着水思索片刻对周波说:“我能回去想想吗?”
  周波轻轻摇摇头:“绝对不行。”
  桑笑松不失时机地抚住李廷芳的肩说:“对郭景涛这样的禽兽没啥好给他隐瞒的。”
  李廷芳问:“我说了,他死我能活吗?”
  桑笑松紧叮一句:“看你现在的决心了。”
  李廷芳一横心:“好,我说。”
  周波把预审笔录纸铺好,记录着李廷芳的供词:
  黄蓓这件事是我干的,我家里的这档子事是郭景涛干的。整个事的起因很偶然。
  去年9 月郭景涛到龙卢市办事找到我。中午在外喝酒,我情绪不好,老郭就劝我,他知道我的脾气,也用他自己的事开导我,说他和黄蓓关系不好,表面上没大闹过,实际上两人互相憎恨。我当时喝了点酒就说,咱们都杀了她们。我这边你们知道,那个不要脸的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我的这句酒话郭景涛当了真,真的琢磨起来了。他说,杀她们不能把咱们搭进去。我说雇个人杀,现在这事多了,有黑社会。郭景涛说那也不保险。这次就议到这里为止。
  过了一段时间,郭景涛又来找我,是专门说这事的,他说自己出事了,起因是他帮一个乡镇企业搞了个项目,人家给了点钱,这事黄蓓知道了,要告他。还说黄蓓已经把贵重物品都转移了,有离异之心。如果不想法就鸡飞蛋打了。郭景涛求我把黄蓓杀了,答应我把这边的也办了。我当时有些犹豫,后来郭景涛给我跪下了,我就答应了,我欠着他一份情,他在部队救过我一次。
  这就到了去年11月5 日,郭景涛赶来,说那边都安排好了,就把详细计划一说,我看安排的挺精细,就照着办。11月7 日晚上到郭景涛家把黄蓓杀了,干完后乘夜车到津沽市去了,找个证明人住下了。
  桑笑松打住李廷芳的话头,问:“你怎么叫开的门。”
  李廷芳说:“郭景涛给我一个录音机,说敲两下门后一捺。当时我一捺那录音机就出了声:”黄蓓、黄蓓。‘声音不大。这时隔壁那家就一下亮了灯,吓了我一跳,这时门就开了,我闪身进去。看见黄蓓惊讶地望着我,当时是开的壁灯,我也没再言语就把黄蓓的脖子卡住捺在床上,她使劲挣扎,我用膝盖顶住她一用劲,一会儿她就没动静了,我把她的睡衣给扯掉,伪造了强奸现场,就退了出来,赶紧从小门钻到医院去,从医院大门口溜了。“
  周波急问:“录音机和鞋扔哪儿了?”
  李廷芳说:“扔在文化宫后面的水塘里了。”
  桑笑松问:“你们这些事在哪儿商量的?”
  “在龙卢的凤凰山公园的小山顶上。”
  “你这边有些啥准备?”
  “我把暗锁的保险给拆掉了,用钥匙便可以开,我回家没钟点,谁也不会怀疑。钥匙是我给郭景涛配的。”
  周波问:“你们干这个就没想到今天,没想到给逮住?”
  李廷芳说:“郭景涛说我们都有绝对不在现场的证据,公安局拿我们没办法。”
  周波说:“虽然你们谋划得天衣无缝,但有一点破绽就是,你们各自是对方不在现场的重要证人,但你们又互相不在发案地,也就是不在自己妻子被杀所在地。这就是我们的突破点。另外还有一个无法弥补的漏洞就是,11月7 日夜你们的妻子同时被杀。你们没估计到两边的警察可能碰到一块。”
  李廷芳被押回监房。桑笑松和周波都感觉到一种真正的欣慰和轻松,因为至此全案大白。
  十八
  对郭景涛的审讯是刑警队在李廷芳供述基础上把证据收集齐全后开始的。
  在文化宫后边的水塘中打捞出一个尼龙编织袋,提取了一个小型收录机,录音带经干燥处理后已无法播出声响,还有一双解放鞋。
  在铁证如山的证据前,郭景涛仍缄口不语,他知道交代是死,抗拒也是死。不过,他不交代也没关系,现有证据已足以把他送上断头台。郭景涛的案件很顺利就通过了提请起诉审查,起诉的罪名依次是:杀人、强奸、受贿。
  对李廷芳的起诉罪名是:杀人。负责本案起诉的检察官表示将在公诉词中将李廷芳坦白交代的情节重点强调,力求在法院最后判决时为李廷芳求得一线生机。
  桑笑松和周波在郭景涛、李廷芳合谋杀妻案中表现了大智大谋,被局里向省厅呈报一等功。
  在结案前,周波又专门提讯过一次郭景涛,要弄清他为何对黄蓓有这样深的仇恨。郭景涛摇摇头说:“没意义了。以前的事就不说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受不了她的那种刻骨的鄙夷和蔑视。我们结婚刚一个多月后,一次我想和她亲热,她不干,她骂我是臭乡巴佬,她伤透了我的心。我们就开始分居。我就找相好的女人报复她,我就想法显示我的才华,表现我的本事,与她的高贵抗争,结果这个乡镇企业的事她知道了,想用举报要挟我,把我玩于她股掌之间,拿我当耗子耍,决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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