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果河，我的课桌
高津英 作为驻刚果（金）记者，我自以为看惯了这个国家的战乱与贫穷，很难再被什么所打动。但随着近来与当地学生接触的增多和对学校教学现状了解的深入，我却禁不住要为我的学生朋友的命运和这个国家教育的未来担忧了。?
“希望刚果河变成大课桌”? 在静静流淌的刚果河上，漂浮着不少小岛，从岛上望去，河这边是刚果(金)首都金沙萨，河那边是刚果（布）首都布拉柴维尔。在这一片片河中的绿地上，少则居住着几十人，多则三五百人。每座岛上除去边防哨所，便是以打鱼为生的渔民了。 登上有300多居民的卡米纳岛，沿着半尺厚的沙路蜿蜒进到村里，可以看到众多的孩子或在草丛里追逐游戏，或帮家人在草屋门前捣木薯叶子。这里的孩子很少有机会进城，更不熟悉左右2个首都里的同龄人的校园生活。 岛上没有学校，只有一间草棚权当教室，因为采光的需要，棚子只有两面墙，棚中没有桌子，只在沙地上架起一条条木板算是凳子。学生年龄不一，所学的东西也很有限，无外乎认字和简单的算数而已。学生没有教科书，讲什么全凭老师临场发挥。2位老师也是岛上的居民，没有工资，靠自己种植和学生家长馈赠食物过日子。 8岁的莫克嘉父亲打鱼，母亲在家带着7个孩子。哥哥姐姐都在为每天的吃食奔忙，莫克嘉还算幸运，被父母允许在课堂里读书认字。她很聪明，总能比别人算题快些。为此，她很得意，常常梦想有朝一日能到城里的学校去读书。但她很为课堂上因缺课桌而没办法学会写字发愁，望着涓涓流淌的刚果河水，她闪动着黑亮的大眼睛说：“真希望刚果河变成一张大课桌，这样我走到哪里都能在上面写字。”
顶着板凳去上学 岛上的孩子羡慕城里的学生，可城里学生的日子也并不好过。由于本地人口增长迅速，加上为逃避战火而涌入金沙萨的难民，使得小学生数量激增，相应的设施又没有跟上，导致校舍奇缺，教员不足。原来20－23个学生一个班，现在扩充到70多人。为了充分利用有限的教室，学生分成两拨上课，早晨从8点到中午12点称为“晨班”，周一至周六有课；下午1点到5点称为“午班”，周一至周五上学。晨班和午班学生定期倒课。 金沙萨蒙达旺小学的校舍远远望去像是座车间，一问，才知是由过去的旧厂房改建的。中间一条走廊，隔断只有一人多高，隔得断视线却挡不住声音。几间不同的教室里同时传出各种各样的讲课声和读书声，使人不得不佩服这里老师和学生“抗干扰”的能力。 在我同当地记者吕克参观利米特区的路上，恰碰到他的小侄子去上学。小家伙背着书包，头上顶着个小板凳。这使我想起自己小时候拿板凳去开会的情景。我不假思索地问：“你去哪开会呀？”他茫然地望着我回答说：“不开会，我去上课。”吕克解释说，现在小学桌椅严重不足，学校不得不让学生自带板凳上课。有的嫌费事的学生索性席地而坐，把书本垫在膝盖上写字、算题，讲究一点的女孩子还在地上铺一块裙布。 吕克的侄子不等他的话说完就向他伸出了一只小手：“给我一个刚郎，我去交老师。”我很狐疑：这把戏是不是和儿时我们唱着“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却将从家长那儿要来的钱交给老师同出一辙呢？碍于刚才的鲁莽，我没敢贸然发问。倒是吕克知道我一定猜不出真正的原因，叹了口气主动告诉我：“老师一年多没发工资了，学生的学费也一直交不齐。老师为了生活，也不得不向学生张口了。这个学生给点钱，那个学生给几张备课写字用的纸，老师才能把课讲下去。” 在随后的采访中我还得知，许多学校都取消了美术课，因为老师和学生都为没有纸张和颜料发愁。我曾问一个即将小学毕业的孩子“如果你把几只彩笔拿到学校去会有什么结果?”他毫不迟疑地说，会被同学们当场瓜分并拿去到处乱画，直到画不出水来。
金大学分用钱买 金沙萨大学远在市郊，学生宿舍少之又少，学校通向市区的公交车又一度停开。所以，大学生们为赶早上8点半的课需起大早匆匆赶来，而且一旦来晚，座位也就没有了。过去只容纳500人的阶梯教室如今挤着近2千学生。随着太阳的逐渐升高，没有空调的教室象个大蒸笼，体味、汗味弥漫在不大的空间里，令人窒息。 中午休息时间本该是用来吃饭的，但这里既没有食堂，学生也没有饭钱，他们已经习惯了一天只吃一顿或两顿饭的生活。中午他们只能找个地方小憩或聊天来打发时间。有的学生实在饿得难受便溜回家，不再上下午的课。即便上课的人也往往“肚饿耳朵聋”，难以保证学习效果。一天学习下来，他们还要经过漫长的等车和挤车方能回到家中。 让教学双方都不能容忍而又无可奈何的，倒不是生活上的这些困难，而是愈演愈烈的“买学分”现象。由于很长时间没有拿到工资，教书先生们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为此，他们曾罢教过很长时间，然而生活没有丝毫改变。于是，便有学生用钱和食物来打动教师，以期得到好成绩。这种风气慢慢地盛行起来，现在已经是想刹也刹不住了。老师们振振有词：“我们等工资等得跨了世纪，总不能让我们餐风饮水度日吧!” 学生在这方面与老师达成了“默契”。今年就要毕业的蒙安巴告诉我：最受欢迎的就是钱，其次是食物，然后是一些比较容易换成钱的东西，最没用的是书和一些大路货工艺品。我问他对此的感受，他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是这样一来谁还有心思认真读书，读书质量自然也就受到很大影响。” 受教师罢课的影响，金沙萨大学拖到去年12月才开始学年期末考试，接着便放了假，直到今年10月才能开学，也就是说许多学生要比原计划晚一年才能毕业。而本该去年10月进行的新生新学年注册也一直没有开始，有消息说1999至2000学年只得取消了。 数学系的肯扎·巴蒂克忧心如焚：“如此长的假期怎么过？本打算毕业后赶紧找个工作养家，现在看来又要多耽误一年了。”情急无奈之中他开始准备“托福”考试，并申请美国学校的奖学金。虽然明知去美国上学的希望渺茫，又心疼那得之不易的报名费、考试费，但总比在这里干等下去强些。 他的不少同学也已经开始四处活动，为自己在这段时间找些事干。桑比科对电脑感兴趣，想利用空闲时间学学电脑，他到处借书并打听便宜的电脑班，能买台电脑成为了他的梦想。多罗莱斯人虽聪明，但长相一般，她对能找到事做没有信心：“漂亮姑娘还可以到商店或餐馆去试试应聘服务员，我恐怕只能帮亲戚到集市上去卖菜了。” 漫步在金大，虽是骄阳似火的时节，却弥漫着肃杀之气。校园十分空阔，但总让人感觉到压抑。国无宁日，恐怕也就难以在校园里找到详和的感觉，如今刚果（金）部分国土沦丧，战乱仍在持续，谁又能苛求这些学子，谁又能预料他们的命运。但愿新的世纪能给这个饱受蹂躏的国家带来和平，能给这个国家的年轻一代带来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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