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汪精卫末日记


作者:汪精卫末日记     整理日期:2013-06-02 12:35:46


  汪精卫末日记
  作者:沈立行
  1943年隆冬,南京城北极阁一所精致的小洋房内,炉火融融,温暖如春。汪精卫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这里本来是宋子文的公馆,抗战后南京沦陷,就被日军抢占了,后来就给汪精卫作为休息之处。汪也不常来,他的官邸在颐和路。
  宽敞的客厅内铺着深红色的地毯,摆着华丽的沙发。汪精卫面容憔悴,双眉紧蹙,将手垫在背后,正痛得哼哼。坐在旁边的是他妻子陈璧君及“公馆派”大将陈公博和林柏生。汪断断续续地说:“虽然背上的子弹取了出来,但现在又十分疼痛,看样子我的大限到了。如今局势很紧张,日本败局已定,我又病得如此,大家要有思想准备,恐怕要当汉奸杀头呢!”
  汪精卫背上的这颗子弹,是1935年11月1 日,国民党在南京丁家桥中央党部召开五中全会时,被“晨光通讯社”的一个青年孙凤鸣打的,孙本来是要刺杀蒋介石的,但会后集体拍照时,蒋介石未到,汪精卫坐在中间。孙凤鸣就用预先藏在照相机内的手枪,向汪连开三枪,枪枪命中。卫士开枪还击,孙受重伤,死在医院内。汪虽连中三枪,但均非要害,当即在“鼓楼医院”动手术,取出二颗子弹。
  另一颗深埋在肋骨和脊椎之间,一时无法取出。医生认为只要好好保养,子弹留在体内十年,并无问题。1943年8 月,这颗生了锈的子弹,终于在体内发作,使汪痛得团团打滚。同年12月19日,在日本陆军医院,由著名军医后藤部队长主刀,将子弹钳出。一星期后,汪就来北极阁养病了。
  陈公博说:“局势确实糟透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周佛海和我们又不是一条心,他早和蒋介石勾搭上了。”“你们怕什么,有汪先生在,天塌不下来!”
  陈璧君一脸雪霜自信地说。
  谈来谈去,谈不出个名堂。当“公馆派”走后,汪精卫忍着背痛,写完了当天的日记。又尽通宵之力,写了一份遗嘱,题为《最后之心愿》。当时汪刚好60岁,随即又写了一首《六十自述》的诗:“六十年无一事成,不须悲慨不须惊。尚存一息人间在,种种还如今日生。”
  第二天,汪将这些东西交给陈璧君后说:“我们一家是完定了。这份遗嘱,不是安排我身后之事,而是表明我的心愿,但写得太潦草了,你有空誊抄一下,好好保管。一定要等我死后二十年,才可发表。”
  “你在发什么神经病,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死呢!”陈璧君心不在焉地收了遗嘱草稿,扶汪躺下休息。
  1944年元旦,汪精卫因背痛大作,从北极阁返回熙和路公馆。一大批官员来贺年,汪没有心思,一个也不见。汪当时生病,是严格保密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过了二三天,汪的下肢麻木,失去知觉,已经不能站立,成了瘫痪,而且高烧一直不退。汪的私人医生德国人诺尔,向陈璧君跌足痛哭说:“这大概是骨癌了!目前的医学,难啊!夫人要早作准备。”
  渐渐到了二月早春,日本派了骨科专家黑川利雄教授专程到南京为汪治病。
  
  诊断后,黑川认为已到危险阶段,南京条件差,无法进行大手术,非去日本不可。
  日本的内阁大臣东条英机决定,将汪送往名古屋帝国大学附属医院,因那里的骨科是全日本最好的。
  1944年3 月3 日,汪精卫乘飞机到日本去治病。行前汪在病榻前召见陈公博和周佛海。汪两眼噙泪说:“我这次赴日治疗,凶多吉少。南京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们二位了。我知道,公博和佛海是有点隔阂的,务望以大局为重,精诚团结,苦撑等我回来吧。”
  这天上午11时,汪精卫半倚病床,写了他最后一张“手谕”,手腕无力,字迹潦草,和他过去的一笔娟秀的柳体字完全不一样了。他在信笺上写道:“铭患病甚剧,发热五十余日,不能起床,盟邦东条首相派遣名医来诊,主张迁地疗养,以期速痊。现将公务交由公博、佛海代理。但望早日痊愈,以慰远念。兆铭”
  下午1 时,汪乘自己的专机“海鹣号”飞往日本。同行的有陈璧君、子女文惺、文彬、文悌、女婿何文杰、翻译周隆庠、伪中央医院院长黎福以及侍卫和佣仆等等,挤满了一飞机。当时制空权已全在美国人手中,天天警报,人心浮动。但日本人死要面子,还派了四架“零”式飞机护航,幸而在途中没有碰到美国飞机,否则汪精卫全家都要化为灰烬了。
  名古屋是日本仅次于大阪的工业城市,而且是军事工业的集中地,所以,是美军轰炸的重点地区。日本的海上大门早已洞开,美国航空母舰就停在日本海上,进行着一批飞机连着一批飞机的波浪式轰炸。名古屋医院是国际上知名的大医院,屋顶又涂上了很大的红十字,故美国飞机没有炸它。汪精卫的专机在一片杂乱败落的机场降落。名古屋军区师团的救护车和几辆汽车,早已等在那里,汪精卫被立即送往医院。在汪的病房下面空地上,日本人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日夜开工,造成了一座坚固的防空地下室。
  汪精卫住进了医院四楼的特别病房,房间宽敞,光线明亮,有病房、日式起居室、厨房、浴室等等,占了整整一个楼层。当地的特务机关在医院四周戒严,绝对保密,不让外人知道。整座医院,除参加的治疗人员以外,没有人知道四楼来的是什么贵客。日本人给四楼取了个代号,叫“梅号”。
  汪精卫躺在舒适的病床上,听着阵阵凄厉的空袭警报,彻夜不息,他感到自己已经站在地狱的门口了。汪哼哼唧唧地对陈璧君说:“立即手术吧,我要早早回南京去,否则真的要不堪收拾了!”
  当晚,日本政府就集中了第一流的骨科、神经外科和麻醉专家进行会诊。群贤毕集,济济一堂。经反复拍片,开会讨论,折腾到深夜,才确诊为多发性骨癌,压迫神经,造成下肢瘫痪。看来已经没救,但死马当活马医,还是决定第二天就动手术,切除骨块,希望能减少点压迫。
  3 月4 日晚上,由斋藤真教授主刀,进行手术。因美国飞机刚刚轰炸而引起的熊熊大火,使手术室的玻璃外窗映得一片殷红。手术前,当医生洗手消毒戴橡皮手套时,竟发现三副是破的,真正急坏了一大群在场的教授。斋藤真火冒三丈,厉声训斥道:“怎么连手套也没有了?啊!一群蠢驴!”但医院里实在找不出来,结果动员全市医院,总算找到几副,手术因此拖延了一个多小时。陆军方面的负责人中村大佐抱歉地说:“工业区都炸光了,物资实在缺乏,请教授们原谅吧!”
  手术做了近两个小时,从汪的背部切开,深入前胸,切除了有病变的四块骨片和三根肋骨。
  等麻醉药性过去以后,汪自己用手摸摸大腿,已有知觉,双足也可以活动了,汪精卫十分高兴,在后来的四天中,都是如此。汪感到病愈有望,就在病床上对陈璧君和儿子汪孟晋说:“看来,我还命不该绝,可以再回南京。”
  陈璧君听着日夜的轰炸声,仿佛第一次感到战争的可怕,忧心忡忡地对汪说:“兆铭,你的身体看来会一天天好起来,但战局实在太糟糕了!美国飞机的狂轰滥炸,你也听到了。我们该怎么办呢?你要想想办法才好哩!”“如果日本垮台,蒋介石是不会放过我们全家的。父亲应该召公博和佛海来,商量商量对策。”汪孟晋附和着母亲说。
  于是,汪立即密电召见陈公博和周佛海。二人次日就乘飞机赶到,在病榻旁说了些祝贺健康的话后,言归正传,汪精卫心情沉重地说:“日本朝不保夕,一旦战败,我们这群人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叫你们来,就是要想想办法。”“我早已通过戴笠,和蒋介石接上关系。蒋已经答应,胜利后,对我们作政治问题处理,人人无罪,更不会伤汪先生一根毫毛。”周佛海倒也坦率,得意洋洋地说着。
  “蒋介石和戴笠猪狗不如,他们的话怎可信得?只要落到他们手里,他们才不讲信义和情面呢!”陈璧君反感特深,尤其是戴笠,先后五次奉蒋的命令刺杀汪精卫,所以她对周佛海的话听也不要听。“佛海讲的也是对的。但这是束手就擒的方法,不是上策。我想我们在苏、鲁、皖一带,尚有兵力近三十万人,像郝鹏举、孙良诚等,都是旧西北军冯玉祥的老部下。蒋冯二人至今不和,而1930年汪先生又和冯玉祥合作反过蒋。我们把这些部队改编整顿,由汪先生领导,拥护冯玉祥,我们就可以和蒋介石及毛泽东逐鹿中原,形成鼎足而立的局势了,岂不更好?”陈公博摊出了他的打算。
  “这不是又要打内战了吗?”周佛海不赞成这个方法。汪精卫想了好长一会,开口道:“公博所言,未尝不是一条出路,否则我们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掌握实力是必要的,但这样做有把握吗?能有什么样的结局?”陈公博相当兴奋,他一直是搞军队政治工作的,胸有成竹地侃侃而论:“不能说绝对有把握,但至少可以另组政权,在国内这局棋中讨价还价。”
  谈了一会,周佛海说有事要走开一下。周走出病房后,陈公博就神秘地对汪说:“日本人知道自己要失败了。我这次来前,日军驻华总司令冈村宁次郑重找我密谈很久。冈村说:”日本败在海空军,陆军元气未伤,如战争失败,我岂能甘心让中国落入共产党之手!蒋介石不可怕,可怕的是毛泽东。所以我决定将一百万日军,改穿你们的军装,全部三八式配备,交给你们,让汪先生仍控制局势。
  ‘如果真的实现,再加上三十万旧西北军,这可不是个小的力量啊!“
  汪精卫听得入神。等陈讲完,就赞许地说:“意见不错,可以考虑。我们把首都搬到徐州或开封去。只是用日本军队的事,要慎重考虑,三思后行。但我们至少可以接受冈村的大量武器和军火。”
  等周佛海回来后,又谈了一会,未作决定,就此散了。
  陈公博回到南京后,就着手准备起来。这些旧西北军合起来确有三十万之众,占领着河南东部、山东南部和江苏大部,确是不可小看这股力量。周佛海知道后,立即密电详告蒋介石。于是,蒋命戴笠和周佛海对这批将领分别拉拢,各个击破,到头来让陈公博只落得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汪精卫吃了陈公博的空心汤团,自我陶醉了一场。不料半个月后,双腿又渐渐失去知觉了,已退的寒热又高起来了,有时昏迷,有时清醒。回南京的梦想看来要落空,就这样缠绵病榻,半死不活,竟成了个病骨支离的残躯,汪再也没有心情去想南京的事了。
  1944年6 月6 日,英美盟军在法国北部的诺曼底登陆成功,长驱直入,和苏联红军配合,直捣柏林。消息传来,震动日本。等传到汪精卫耳中时,他一气之下,昏了过去。等到醒来,眼泪汪汪地对陈璧君说:“现在日本已成为全世界唯一的共同敌人了,岂有不败之理!我们的命运可想而知了。不知公博逐鹿中原的计划能否实现?”
  “你病到如此地步,还管什么中原不中原,快不要多说话了。”陈璧君早已愁得不可开交,因为日本医生多次会诊,已经确定汪是骨癌绝症,无法治疗,生命不会拖过半年。但汪自己不知道。
  “我们上海,有一种叫镭的东西,听说可以治癌症,能不能拿来试试?”陈璧君抱一线希望,哭着对斋藤真教授说。
  “这是一种放射性元素,对癌症可能有效。就试试吧。”教授回答得软弱无力,毫无自信。
  汪的儿子汪孟晋,在三十八度的高温天气,飞到上海,强迫“镭锭医院”的专家拿出了镭,立即动身。在那种时代,谁敢反抗?医生冒着酷暑,带着仅有的一点点镭,和汪孟晋到了名古屋。到达当天立即进行了镭的放射性治疗。但十天下来,丝毫不见功效,汪精卫的发烧和疼痛反而更厉害了。汪发怒说:“不……
  不要再做了!“
  镭元素照射的失败,使陈璧君和日本教授们束手无策,陷入绝境。汪精卫已经形销骨立,奄奄一息,到了日夜鬼敲门的地步了。他虽不知生癌,但已自感在劫难逃。
  “公馆派”亲信林柏生来探视。见汪病骨支离,已失人形,不禁暗暗吃惊。
  汪清醒后,就对林呐呐地说:“你回南京后,快叫公博实行中原计划,周佛海已通蒋了,有些事不要告诉他。我的命不久了,你是管文化宣传的,多年来一直跟着我,现在我就向你作个交待吧。我的文章不必保存,但我的诗稿必须收藏好,等待时机出版,就叫《双照楼诗词》吧。柏生,你要跟着公博走。我一生反共,人人皆知,我实在不愿中国落入共产党的手中,但现在看来,可能很难避免了…
  …你自己好自为之……“汪精卫气喘痰涌,已经说不下去了。
  汪精卫这些话,可算是最后遗言了。直到病死,没有再说过什么。
  时序如流,很快入秋。拖到11月初,名古屋已是大雪纷扬,寒气袭人。日本人穷得连煤炭都没有,自然烧不出暖气来。汪精卫只得钻在厚厚的绒被中,过一天算一天。这时,美国人的“波浪式”、“地毯式”轰炸更加强烈了,名古屋一片火海,爆炸声声不绝。11月8 日,医院旁中了重磅炸弹,震得门窗破裂,玻璃四飞。日本人不放心,只得把汪精卫迁移到地下防空洞去。汪正发着四十度的高烧,防空洞内没有暖气,没有火炉,等于进了鬼域冰窟。一冻、一惊、一动、一吓,汪精卫精疲力竭,病势加剧,气喘吁吁,滴水不进,一直昏迷。延到11月11日下午4 时20分,就双眼泛白,手足挺直,只活了六十一岁,就一命呜呼了!
  日本人自己都在水深火热之中,哪有心思再来顾汪精卫的死活,但表面文章是少不了的,近卫文、东条英机等赶到名古屋,劝慰陈璧君,决定将汪的尸体先草草成殓,火速运回南京。
  11月12日上午9 时,汪精卫的临时棺木被放上专机。机内供奉着日本裕仁天皇特赐的菊花勋章和颈饰。日本还派了久已不见踪影的四架飞机护航,从名古屋起飞,汪精卫总算又“回”南京了。
  飞机降落的地点是南京明故宫的日本军用机场。这一天的南京,戒备森严,高射炮对准天空,上百架日本飞机,也硬着头皮准备对付万一出现的空战。在机场上恭候灵柩的陈公博、周佛海、林柏生、褚民谊等,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下午5 时30分,汪的专机和护航机在紫金山上空盘旋一周后,缓缓降落在机场上。汪伪仅有的一个军乐队奏起哀曲。陈公博等人慢慢迎上前去。机门开处,第一个下来的就是面挟重霜的陈璧君。大家向她慰问,她却一言不发,双目怒视,挥手叫人闪开。然后,临时棺材被抬下飞机,棺上放着日本天皇所赠的勋章。陈公博、周佛海、褚民谊、林柏生等将棺材托上灵车。于是,四百多辆汽车,由光华门进城,往中山路、新街口、鼓楼兜了一圈,近一小时后才到达伪国民政府,棺材就放在大礼堂。
  伪政府成立了一个“哀典委员会”,由陈公博任委员长,周佛海等为副委员长,不惜工本,大办丧事。而且煞有介事地下了半旗,停宴会,缠黑纱,辍戏曲,罢歌舞。这一夜,颐和路汪公馆的大厅内,灯火通明,正在召开“哀典委员会”
  第一次会议,要人们心情沉重,面色肃穆。沉默了好久,陈璧君忽然河东狮吼:“怎么,都成了哑巴啦?一群没出息的东西!如何对得起汪先生在天之灵!”
  只有陈公博胆子大些,还敢开口:“夫人,汪先生有遗嘱吗?”
  “没有!”陈璧君顿了一下再说:“中原的事不老早讲过了嘛,这就是遗嘱!”陈璧君隐瞒了汪精卫写的《最后之心愿》,那是要二十年后方可发表的。陈公博听后默然无声。周佛海则暗暗发笑,心想:“这群傻瓜还蒙在鼓里呢!”
  “我们打算替汪先生国葬。”陈公博讨好地说。
  陈璧君冒火了,霍然站起,厉声说道:“不要国葬!汪先生生前不同意国葬!
  他关照只要在紫金山的梅花岭中,择块风水宝地,搞个坚固的坟墓,长眠在中山先生边上就可以了。在墓前石碑旁,再立一块矮碑,刻上先生最喜欢的‘咏梅’诗。墓碑上只刻‘汪精卫之墓’,连‘先生’二字也不要。其他你们不必再多说。
  都听懂了吗?“陈璧君说得斩钉截铁,冷若冰霜,谁还再敢多嘴开腔呢。她拿出事先写好的汪的”咏梅“诗来,这是汪精卫以前的手稿,上面写着:”梅花有素心,雪白同一色。
  照彻长夜中,遂会天下白。“
  陈公博看后,没有说话,就将诗稿放进公文包内,会就算开完了。
  11月13日上午,汪的尸体移入上等楠木棺材,重新大殓。汪穿着藏青长袍和玄色马褂,戴着礼帽,两眼微微睁开,似乎还放不下这江南半壁江山。陈璧君再三用手按抚,怎奈尸体早已僵硬,再也闭不起来,这也算是汪精卫死不瞑目了。
  陈璧君在棺材旁边,拿出一方宣纸,用毛笔写了“魂兮归来”四个大字,塞在汪的马褂内,作为最后的凭吊。
  在停灵期间,陈璧君和子女们就住在棺材旁的房间内。她要看看守灵人是否真正忠诚。她亲自拟定了一张名单,凡部长级的人,都要分批通宵守灵。“哀典委员会”只有一切听命,哪敢违拗。第一夜守灵的是陈公博、周佛海和褚民谊。
  时至半夜,严寒逼人,褚民谊不知不觉全身冰凉,打起盹来。褚还未睡着,就被刚好出来查夜的陈璧君看见了,立即大声骂道:“褚民谊,你要睡觉了,是不是?对得起你姐夫汪先生吗?给我站好!立在灵柩边,直到天亮!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褚民谊是陈璧君的妹夫,被骂得狗血喷头,只得一声不响,哆哆嗦嗦地站着。
  因为陈璧君亲拟的名单,一个也不敢怠慢,人人守灵二十四小时,那时南京正是隆冬,有的人只好带着毛毯披在身上。一天,半夜时分,陈璧君一觉醒来,到灵堂查看,只见伪文官长徐苏中正裹着厚厚的毛毯,坐在地上。她怒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就像炸弹爆炸似地大声吼叫:“徐苏中,你起来!回公馆抱着小老婆纳福去好了!守什么灵?汪先生对你如何?你守一夜灵都不肯吗?”
  徐苏中哪敢违抗,立即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直到天明。在一星期的守灵中,除陈公博、周佛海外,几乎都受到程度不等的训斥。连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头子丁默屯阝,也被她骂得哭笑不得。她是汪伪时期的“国母”,有谁敢抗拒呢!
  1944年11月23日,伪政府替汪精卫在南京大出丧。这一天天气晴朗,但酷寒逼人,重裘不暖。天还未破晓,大家吃不消陈璧君的雌威,纷纷在早晨六点钟前赶到。待太阳初升时,一个小小的灵堂,已经人头攒动了。
  6时30分,举行“移灵祭”,由陈公博站在棺材前,高声朗读祭文,这是一篇艰涩难懂的八股文章。陈公博照本宣读,恐怕没有一个人听进耳朵里去。
  7时整,大出丧开始。队伍最前面,有一伪军官,骑黑马,高擎开道旗。后面是两个骑黑马的骑兵,背着枪口朝下的步枪,一人手执伪国旗,一人举着青天白日伪党旗。然后是军乐队,边走边奏哀乐。再后面是骑兵大队和步兵连。然后是手执花圈的伪官挽圈队。陈璧君和子女们穿着黑色丧服,分别走在灵车前后。灵车由八匹白马牵引。灵车后还有卫士大队和被胁迫来的大学生一万多人。绵延足有三里路之长。
  东郊梅花岭从山麓到山巅,扎满黑白布球,日本驻伪府大使谷正之、总司令冈村宁次等军官依次排成一圈。10时30分,举行安葬典礼,还是由陈公博主祭。
  烦琐的仪式后,已是中午12时了,方才进行入墓式。最后由陈璧君带领众人将泥土洒在棺木上。陈璧君每洒一铲,就说一声“魂兮归来”。
  “汪精卫之墓”的红字石碑,当即立在墓前。至于那块“咏梅”诗碑,还未刻好,只得以后补之。这以后就是劳工们的事了。将墓做成一个半圆形的钢筋水泥石墩,非常坚固。
  待“咏梅”诗石碑刻好,已是1945年8 月中旬,日本法西斯无条件投降了。汪墓本来是仿中山陵设计的,造价为五千万元,但动手兴建不久,日本投降,工程不得不停了下来。
  抗战胜利后,蒋介石要从重庆还都南京了。
  1946年1 月中旬的一个晚上,国民党陆军总司令何应钦,在南京黄埔路陆军总部召开了一次会议。
  何应钦脱去白手套,对在座的工兵部队、宪兵司令部负责人慢条斯理地说:“委员长不久就要还都回来了,但汪精卫的坟墓仍在梅花岭,居然和中山陵并列在一起,太不像话,如不去除,委员长必定大发脾气。所以请大家来,仔细研究除掉汪墓的妥善办法。此事要考虑周详,绝对保密。汪精卫毕竟是个国民党元老,一旦宣扬出去,说委员长容不得一个政敌的尸骨,那就不好了。”何应钦说完,请大家研究决定,就先走了。
  会议决定在十天以内办好这件事,由七十四军工兵部队负责执行,宪兵实行戒严,严格保密。
  七十四军工兵指挥官马崇六决定:爆炸挖墓,并定于1 月21日晚上执行。在这三天前梅花岭周围实行戒严,并在报纸上公布陆军要试炮。爆炸由七十四军五十一师工兵营负责,用一百五十公斤“TNT ”烈性炸药。
  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寒逼人的晚上,梅花岭四面响起了陆军的“试炮”巨响。
  工兵在水泥墓上钻好炮眼,放好引信,轰然一声,炸开了这个石墓,露出棺材。
  撬开棺盖,马崇六看到汪精卫的尸体穿着长袍马褂,头戴礼帽,肩上还披了一条红色绶带。尸体并未腐烂,只是脸色青灰,已有黑斑点点。马崇六叫工兵实行“抄身”,但除陈璧君写的“魂兮归来”纸片外,没有其他随葬品。
  马崇六“验明正身”后,就下令用吊车将棺木吊到卡车上,向清凉山火葬场驶去。这里士兵们立即平整土地,填满墓穴,运走垃圾,将一座事先以积木式拼装好的翘角亭子,埋在墓地上,不到天亮,就已完工了。不知不觉,无声无息,汪的坟墓,就此消失,这里依旧成了游览风景的地方。
  装着棺材的汽车,由马崇六押车开到火葬场。场内人员都已调开,全由工兵操作。棺材被立即送入火化炉,但见一团火球,飞舞燃烧,四十分钟不到,全部烧光。一副价值连城的楠木棺材,也一起化为灰烬了。马崇六命令开动强烈的鼓风机,向炉膛吹去,顷刻间尘灰飞溅,汪精卫的骨灰就在茫茫夜空中四散不见了。
  汪生前所作的诗中,曾有“劫后残灰,战余弃骨”、“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
  的句子,本是得意时随手写写的,想不到,到头来一语成谶,竟成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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