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省委班子系列


作者:许开祯     整理日期:2015-11-04 17:30:43


本书简介:
  省委班子——公务员必读,最具政治智慧的官场生存小说普天成曾是市委书记,后来靠着省长的提携,担任省政府秘书长。省长升任省委书记后,普天成又到省委担任秘书长。
  普天成小心谨慎,深谙官场潜规则。然而在他以前担任市委书记时不慎失手,惹下大麻烦,政敌为了置他于死地,揪住他过去的事不放,这一度导致他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但普天成凭借着超人的镇静和出色的官场智慧,经过多方运作,为自己、也为省委一把手化解了这场危机。
  在这风云变幻、凶险莫测的官场,普天成像姜太公一样,稳坐着钓鱼台。风吹来又吹去,吹走的是别人的前程与梦想,普天成牢牢地把握着自己的航向,在坎坷中逆风而行。但是好运会一直陪伴他么?
  本书的政治智慧集中表现在:
  仕途遭遇危机:灵活运用明暗规则,化解危机于无形
  身在凶险莫测的官场,难免会遭遇派系斗争。政敌为了搞垮现任省委秘书长普天成,牢牢揪住他曾经惹下的麻烦不放,这一度导致他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但普天成并未被击垮,他凭借高超的政治智慧,灵活运用官场明暗规则,成功化解了这场危机。
  处理大型投资项目:权衡多方利益,找到最佳解决办法
  香港某集团公司决定在省会城市进行大规模的投资建厂。这看似简单的一件事,背后却牵扯到省委班子某些领导、当地原来工厂职工等多方的利益纠纷。纠纷无法解决,项目便无法顺利进行。为此,普天成在各方之间做了大量工作,努力寻找利益平衡,最终,项目成功破土动工。
  省委班子大调整:冷静观察形势,打一场漂亮的战役
  普天成被称为“官场教父”,因为他深谙官场潜规则,更因为他时时刻刻注意培养和提携着自己的人。在班子大调整过程中,所有人都蠢蠢欲动,普天成表面镇定如常,暗中运筹帷幄,最终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与领导的关系:站对自己的位置,把握好应有的度
  根据形势的变化,有的时候,要做领导跑在最前面的一条腿,帮助领导征战沙场;有的时候,要成为领导的另一个大脑,充分发挥自己的智慧和谋略;有的时候,要关注领导身上的变化,恰当处理好与领导的关系。
  应对突发事件:该出手时就出手,用非常手段解决非常问题
  总有一些事情的发生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面对这种情况,第一步当然是冷静观察;然后,根据形势的需要,可以采用一些非常手段及时解决问题。如果一味的按部就班,很可能会坏大事。省委班子2--班子惊险变局,格局全面升级普天成当上常务副省长后,立即陷入新的政治漩涡。
  原省委书记宋瀚林调中央,原省长路波担任省委书记,中央派方南川担任省长。
  路波一到省委书记位子上,就开始处心积虑地铲除宋翰林、普天成在海东的势力集团。然而方南川新上任,许多事还离不开普天成,普天成充分利用这一机会,迅速调整应对措施。
  路波家属伸手很深的工程项目突发重大恶性事故,此时方南川终于出手,与路波发生激烈冲突。但路波金蝉脱壳,谋划了更强的反击,设局将普天成身边的炸弹引爆……
  普天成以退为进,提出辞职……
  在这风云变幻、凶险莫测的官场,他还能否像姜太公一样,稳坐着钓鱼台?裸体工资形形色色的机关,纷纷繁繁的人情,在这个特殊的生存领域里,人们带着假面,不敢裸露自己,笑脸背后谁也不知道藏着何等居心,虽然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就是这样的生活,却有无数的人削尖了脑壳往里钻,梦想找到自己的位置,揣摩领导意图做上[老板]心腹,官运亨通,待遇到位。可是,这一切来得并不容易,为了[声色]做了[犬马],要得[甘来]把[苦尽],到头来也许美梦一场,独自憔悴。
  目录:
  省委班子——公务员必读,最具政治智慧的官场生存小说
  如果说以前普天成只是瀚林书记跑在最前面的一条腿,帮瀚林书记征战沙场,平定天下,现在他就成了瀚林书记的另一个大脑。省府两年,他的智慧和谋略发挥到了极致,靠着这些智慧和谋略,瀚林书记创下了一个又一个佳绩。在是非面前,他的镇定与果断又成了一把剑,帮瀚林书记扫清一个又一个障碍,最终宋瀚林以骄人的政绩和无人可争的绝对优势,顺利地到了省委,做上了江东省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第二章准确摸清领导的意图
  看一个省的省长跟省委书记是否配合得好,不用去研究他们的背景,也不用去探究他们的政治主张,只要留心一下他们在会场上的表现,就能判断出个八九不离十。路波担任省长后,继续保持着他在海州做市委书记时的风格,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该拍板的事情,会在第一时间拍板。对难点热点以及重大敏感问题,既不回避也不推托,总是能出人意料地拿出解决办法。但独独有一条跟以前不像了,就是他知道怎么从一把手转向二把手。
  第三章用适度牺牲的办法来解决矛盾
  常委们见面,老要在茶上做文章,说些跟茶有关的话题。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常委们都是品茶专家,其实不然,是别的话题不好说,也不能公开说。多数常委又不抽烟,见面后为了化解尴尬,只能拿茶做文章。几乎每个常委的办公室,都放着好几种茶。来的客人不同,拿出的茶也不同。普天成拿出的,是南怀市委书记上周末专程让司机送过来的铁观音,依普天成的判断,这茶至少三千元一斤。
  第四章陷入严重的仕途危机
  官场的可畏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也不知道别人背后站着谁!其实这也是官场的可敬之处,如果大家都知道了,玩起来就太没意思。但是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顺着任何一条省委班子——公务员必读,最具政治智慧的官场生存小说第一章 省委秘书长的处境
  如果说以前普天成只是瀚林书记跑在最前面的一条腿,帮瀚林书记征战沙场,平定天下,现在他就成了瀚林书记的另一个大脑。省府两年,他的智慧和谋略发挥到了极致,靠着这些智慧和谋略,瀚林书记创下了一个又一个佳绩。在是非面前,他的镇定与果断又成了一把剑,帮瀚林书记扫清一个又一个障碍,最终宋瀚林以骄人的政绩和无人可争的绝对优势,顺利地到了省委,做上了江东省名副其实的一把手。
  第二章 准确摸清领导的意图
  看一个省的省长跟省委书记是否配合得好,不用去研究他们的背景,也不用去探究他们的政治主张,只要留心一下他们在会场上的表现,就能判断出个八九不离十。路波担任省长后,继续保持着他在海州做市委书记时的风格,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该拍板的事情,会在第一时间拍板。对难点热点以及重大敏感问题,既不回避也不推托,总是能出人意料地拿出解决办法。但独独有一条跟以前不像了,就是他知道怎么从一把手转向二把手。
  第三章 用适度牺牲的办法来解决矛盾
  常委们见面,老要在茶上做文章,说些跟茶有关的话题。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常委们都是品茶专家,其实不然,是别的话题不好说,也不能公开说。多数常委又不抽烟,见面后为了化解尴尬,只能拿茶做文章。几乎每个常委的办公室,都放着好几种茶。来的客人不同,拿出的茶也不同。普天成拿出的,是南怀市委书记上周末专程让司机送过来的铁观音,依普天成的判断,这茶至少三千元一斤。
  第四章 陷入严重的仕途危机
  官场的可畏之处就在于你永远也不知道别人背后站着谁!其实这也是官场的可敬之处,如果大家都知道了,玩起来就太没意思。但是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顺着任何一条细小的河流,都能找到它的源,这源说穿了还是权力。
  第五章 官场“教父”的政治智慧
  脚踩两只船,看似一种保险的方式,实则是一种最愚蠢的方式。无数事实证明,这种人从来就没保险过,掉进水里淹死的机会远大于那些忠心耿耿踩一只的。政治在考验你的智慧的同时,也在考验你的意志力和洞察力,脚踩两只船,说穿了还是意志不够坚决。千万别忘了,船跟船之间是有距离的。距离其实就是障碍,就是分歧,就是走得远和走不远的差别。
  第六章 领导班子调整被提上了日程
  俗话说,官场三件事,谁遇谁着急。这三件事一是班子调整。调整就意味着有人要下,有人要上,梦寐以求的事,会在一夜间成真,谁个心里不激动。二是反腐……听到纪委两个字,睡不着觉的还是大有人在。第三是选拔后备干部。这三件事,说穿了本质是一样的,就一个字:升。升才是官场的根本,也是官场中人拼命奋斗的理由和信心。
  第七章 巧妙拉近与省长的关系
  这不是个好兆头啊!莫名的,普天成就替这次调整担忧起来。上面捂着的本意就是不让下面乱活动,但事实恰恰相反,你把盖子捂得越紧,下面越没底,就越想活动。省里吃不到定心丸,索性就去北京,反正现在关系千丝万缕,一个看似很平常的人冷不丁背后就跳出一个大关系,何况杜汉武他们。活动是会带来负面作用的,扯起的秧越多,处理起来就越乱,到时也就越被动。不知道这些问题瀚林书记想到没?
  第八章 用非常手段解决非常问题
  瀚林书记在吉东的做法,让普天成既喜又忧。喜的是,瀚林书记借着别人的手发力,可以不显山不露水地将徐兆虎他们置于矛盾的漩涡之中,从而彻底地让他们丧失反扑的机会。……但,普天成还是不敢太过高兴,相反,他心头的阴云更重了。瀚林书记这样做,不是他的风格啊,难道他只有采取这种方式,才能把吉东这块疤彻底剜掉?再者,普天成也发现,瀚林书记现在越来越喜欢表面的东西了。
  第九章 灵活运用明暗规则,化解危机于无形
  整个下午,普天成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什么事也不想做,脑子里反反复复出现的,就两张面孔。这两张面孔曾是那么亲切,现在,却变得狰狞,变得可怕。秘书进来过好几次,见他痴痴地站在窗前,也不敢打扰,悄无声息地出去了。桌头的电话响起,手机也在一次次叫响,普天成懒得接。他还从没有这样六神无主过,以前不论怎样,心里总是有信心的,也有高昂的斗志在激励他。但是这一次,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击垮了,再也打不起精神。
  第十章 接到中组部的通知
  国平副省长一出事,等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藏着的,掖着的,潜在水下面的,全都跳了出来。外界传说最有竞争力的是他和化向明,他却觉得,除瀚林书记和路波省长,其他常委都在努力着,只不过努力的方式以及表现出来的姿态不同罢了。有天开完会,何平走进他办公室,用很亲切的语言说:“差不多了吧,原来遥遥无期的事,忽然一下就近了,好事啊,老天要成全你。”省委班子2--班子惊险变局,格局全面升级第一章普天成升任常务副省长
  第二章省长谋位省委书记
  第三章化解政绩标杆工程的危机
  第四章全国人大调查组提前来海东
  第五章中央派来新省长
  第六章新省长遭遇群体上访
  第七章普天成紧急调动夫人外交
  第八章突发恶性工程事故,新省长终于出手
  第九章节外生枝,普天成夫人成了靶子
  第十章省委书记路波组织巧妙反击
  第十一章普天成以退为进,提出辞呈裸体工资自序工资为什么祼体
  官帽
  祼体工资
  一票否决
  进步
  秋意
  钥匙
  箫声曼
  贝子公司茶
  老材
  古马镇 省委班子2--班子惊险变局,格局全面升级第二章 省长谋位省委书记
  1
  那天在邓家山,普天成并没跟来自龟山的上访者接触。曹小安神神秘秘告诉他山下有上访者时,他装作不经意地往山下瞥了一眼,是的,他看到了上访者,密密麻麻一群人围在车前,形成一个景观。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装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山包那面是烈士陵园吧,我们去看看。”
  山那面的确是烈士陵园,当年还是他主张建成的。在想起烈士陵园前,普天成脑子里一直在想路波,这个海东省的二号人物,那天占据了他所有思想,他已经肯定,大河集团的后台就是路波,这点再也不用怀疑。换作别人,不敢对他普天成来这一套。可是路波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普天成想不明白。后来在烈士陵园,普天成再次想起骆宾王那首诗,就是上山时肖丽虹熟练背出的那首。骆宾王一生仕途艰难,宦海浮沉,历经波折,自小就怀治国安邦之志,可惜长期沉沦下僚,壮志难酬。他奇怪自己为什么对这样一个终生不得志的文人着迷,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有些东西是跟骆宾王相通的,那就是不屈。
  人可以顺从某些力量,但绝不可以屈服于某些力量。普天成决定暂且先把锋芒藏起来,事关大河和高速公路的问题上,他想先收起拳头,静观其变。
  瀚林书记不知从哪里听说普天成在邓家山五号隧道碰钉子的事,这天把他叫去,微笑着说:“怎么,也有人敢把你这个常务副省长不当回事?”普天成没敢重墨描述,轻描淡写道:“一段小插曲吧,他们把时间弄错了,准备不足。”瀚林书记呵呵笑着:“都说你能包容,看来还真成佛了,是不是那尊陶真的很神奇,让你修炼成精了?”一听瀚林书记提那尊陶,普天成有点慌张,最近一段时间,瀚林书记老是在他面前提及那尊陶,有次还开玩笑说,能不能借他摆几天,沾点仙气?不仅瀚林书记,就连北京一些部委领导,也在暗中传着那尊陶。上次跟秋燕妮去感谢岳南部长,岳南部长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我听部里有人说,普副省长身边有件宝物,价值连城,啥时有机会,让我开开眼哟。”
  岳南部长就是曾经到海州有意要见普天成却没见到的那一位,普天成担任常务副省长时一度受阻,几条路都被堵死,秋燕妮急了,冒着胆就去找岳南部长,求他为普天成说句话。岳南部长当时说过这么一句话:“知道有人为什么反对他吗,是他太有城府了,道行太深让人畏惧,大家便容不了他。”见秋燕妮愕然,岳南部长又说,“不过我从侧面了解,天成同志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一个人才,作风扎实,工作严谨,特别是……”岳南部长说一半,忽然收起了话,转而笑对住秋燕妮,“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话我可以帮他说,但请你告诉普天成,我是看中他的才干,还有他的忠诚。假如有一天他真的能实现愿望,希望他能保持住本色,不要让官位改变了自己。”
  这些话普天成牢牢记下了,虽然他不十分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位重量级的部长称赞,但有一点他要求自己必须做到,那就是受了不管来自何方的委屈或挤压,都不在瀚林书记面前告状。
  告状不但会使人变得猥琐,而且容易使事物改变方向。改变了别人的方向不要紧,要是干扰了瀚林书记的判断,让他获得一种错误的信息进而影响到方向性决策或取舍,那整个海东这盘棋就有可能下成臭棋、死棋。
  这样的后果是没人能承担得起的。
  见他低头不语,瀚林书记笑着又把话题从那尊陶回到了高速公路上。瀚林书记问:“你突然下去,是不是觉得要出问题了?”普天成悚然一惊,瀚林书记这话,听似随意,实则含着丰富的信息量。“没,没。”他赶忙摇头,生怕稍一犹豫,就会让瀚林书记把心底徘徊着的话掏去。
  瀚林书记没掏。这是他们两人多年养成的默契,从不打对方嘴里掏话,话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对方会主动说出。不到这种火候的话,掏出来也是夹生的。夹生话会误事,误的往往都是大事。
  “不出事就好。”瀚林书记道。说着递给他一封材料,普天成接过,坐沙发上认真看起来。
  是封检举信,信中检举的是前交通厅长骆谷城。骆谷城在交通厅长位子上坐了长达六年,算是海东正厅级干部中一个位子上坐的时间比较长的。当时普天成执意要换骆谷城,并不是发现他有什么问题,而是不习惯骆谷城的工作方式。骆厅长的架子实在是太大,除了能把宋瀚林和路波放眼里,省里其他领导,想尊重时尊重一下,不想尊重时,别人还得看他眼色。这是其一。其二,普天成也觉得交通厅长这位子一个人坐久了不太好,容易出事,有人说交通厅长是“高危人群”,这话一点不假,不是先后已经曝出不少交通厅长出事的消息吗,有个省甚至三任交通厅长接连出事,网上酷评说是“前腐后继”。瀚林书记当时支持了他,坚决同意把骆谷城动一动,谁知常委会上,路波突然发表不同意见,拒不同意调整骆谷城。这在宋瀚林主政海东后,还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当时弄得常委们很尴尬,宋瀚林更尴尬。宋瀚林没有硬来,只说既然路波同志有不同意见,就先放放吧。接着便讨论其他部门人选。可是过了一周,路波主动找宋瀚林检讨,说那天太过冲动,没管好自己的嘴,不该在常委会上出难题。宋瀚林说这哪是出难题,这是正常的民主,我还希望省长以后能多帮我纠正一下,免得我犯专制错误,把海东搞成一言堂。
  宋瀚林刚说出“专制”两个字,路波脸色就变了,马上用检讨的语气说:“我虚心接受书记的批评,以后一定要当好助手,要时时刻刻检点自己,再也不制造其他声音。”对路波这番听似莫名其妙的检讨,宋瀚林听着并不过瘾,但也绝不至于听不懂。他笑笑,用非常友好的语气说:“路省长今天这是怎么了,你可别搞得我紧张啊,来,请坐,我这里正好有人送了一罐乌龙茶,想请省长品品。”
  宋瀚林真就给路波沏了一壶乌龙茶,袅袅的香气中,路波让“乌龙”两个字折磨得又痛又痒,心里是道不出的苦。他一边品着茶,一边品着宋瀚林,心道,宋瀚林啊宋瀚林,你这招太狠了吧,乌龙,亏你能想出这个词!
  普天成后来才知道,那天常委会后,宋瀚林叫来新上任的纪委书记黄小霓,从柜子里拿出两封锁了很久的信说,这个你们研究一下,拿出一个方案来,提交会议研究。
  当天晚上,就有人赶到路波那里,说宋瀚林指示纪委,要对交通厅长骆谷城采取措施。路波听了,脸色大变,直后悔常委会上不该跟宋瀚林叫板,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骆谷城最终还是离开了交通厅,宋瀚林本来铁了心要将骆谷城安排到人大去,无奈情急中路波向北京方面求救,有人出面向宋瀚林说情,宋瀚林才改变主意,在接下来召开的常委会上,路波主动发言,提出对交通厅人事进行改革,他还给骆谷城找了一个位子,科技厅厅长兼党组书记。
  也是在那段时间,只要召开常委会,宋瀚林就让办公厅给常委们上乌龙茶。普天成很纳闷,悄悄问接替自己担任省委秘书长的谭晓林到底怎么回事,谭晓林笑而不答。普天成再追问下去,谭晓林给了普天成一句话:“普省长应该懂足球吧?”
  一杯乌龙茶,喝得海东常委们个个出汗,常委会上再也听不到不同声音。
  普天成虽然不知道路波为什么要力保骆谷城,但路波另一个用意他还是明显感觉到了。路波是在借骆谷城试探宋瀚林!
  去年一段时间,宋瀚林曾借“嫖幼门”事件和整顿党风党纪,在班子里着力开展了一场统一思想的运动,统一思想当然是一种说法,真正目的,是消除杂音,宋瀚林执意要在海东树立绝对权威。普天成配合宋瀚林,借助整顿党风党纪和“321”工程,接连打出一套组合拳,果然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消除了。特别是省委副书记马超然,明显比以前“规矩”了许多,按民间的说法,就是再也不敢“造次”,不敢跟宋瀚林叫板了。瀚林书记甚至当面警告过马超然,好好配合就继续搭班子,把海东的事办好,如果心里太有想法,就请马超然走人。瀚林书记说这话的时候,普天成的任命文件已经下达,海东大局已定,马超然再也没了还击的力量,他那些烂胳膊烂腿,都让宋瀚林借助“嫖幼门”砍了,只能俯首称臣。
  一个班子不能总是一种声音,一种声音容易让人沉闷,也容易让人生出一些别的想法或冲动。路波省长显然是耐不住了,以前有马超然,时不时地要在宋瀚林碗里撒点胡椒面,虽然起不了太大作用,但至少会让宋瀚林呛一下,他自己乐得在一旁敲敲太平鼓,看看热闹。可现在不一样,马超然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整天对着宋瀚林点头哈腰,甚至对普天成,都有点毕恭毕敬了。局面成了一边倒。特别是年前宋瀚林抓住有利局面,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向中央建言,将原省委常委、海州市委书记推荐提拔到了外省,将海州市长扶到了书记位子上,一直被宋瀚林和普天成看好的常委副市长顺势挪到了代市长的位子,宋瀚林差点还将乔若瑄任命为海州市委副书记。这一变故等于是彻底夺走了他对海州的控制权,将他苦心经营了长达十余年的海州一把掠走。海州是路波的大本营啊,海州一失,路波就等于空攥着两只拳头,想发力也发不出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孤立,自己的力量一天天分崩离析,投诚的投诚,叛离的叛离,路波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心想如果再继续沉默下去,自己这个省长,真就成光杆司令了。宋瀚林哪天不高兴,将他逼出海东也不是不可能的!
  官场斗争无外乎就是人和地盘的斗争,权力说到底就是反映在对人和事的控制上,贵为一省之长,却连自己的后院都看不好,路波不能不说窝囊。当然,路波不是马超然,他不会心甘情愿地臣服,他在寻找机会,伺机而动。骆谷城这个小插曲,等于是路波试探着打向宋瀚林的第一张牌。虽然让宋瀚林轻轻松松挡了回去,但并不证明,路波会就此认输。
  有谁会轻轻松松认输呢?
  普天成终于将检举信看完,这封信让他脊背发冷,心里毛森森的。交通厅长骆谷城身上,竟然有这么多事,太出乎他意料了!原来只以为,这是一个占着位子不干事的人,不想……
  普天成强忍住内心波澜,缓缓抬起头,征询的目光搁在瀚林书记脸上。
  “看完了?”宋瀚林问。
  “看完了。”普天成重重点头。
  “有什么想法?”
  “这……”
  屋子里的空气有些压抑,普天成不知道该怎么说,瀚林书记似乎也不急着让他说,两人就那么沉默着,目光碰在一起,分开,然后又碰,又分开。后来瀚林书记说话了:“天成啊,很多事比我们想象的严重,我怀疑写这封信的人,只掌握个一星半点,真要顺藤摸瓜查下去,怕是海东又要出大新闻。”
  普天成脸上全然没了血色,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有点恐怖地望住宋瀚林:“书记的意思,真要查?”
  “不!”没想宋瀚林果断地挥了挥手,声音洪亮地说,“这事能查吗?不能!”
  普天成松下一口气,他真怕宋瀚林一激动,说出过激话来。还好,宋瀚林还算理智。不管骆谷城做了什么,也不管他背后站着谁,如果现在就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势必会造成其他方面的混乱,至少会对刚刚稳定下来的干部队伍造成新一轮恐慌。要知道,现在腐败已不是点上的事,更不是个案!随便抓一个查,都能查出一大串问题,况且还是交通厅长!还有就是对上面怎么说,不能让上面认为海东这也腐败那也黑暗吧?
  “天成啊,这个人我们先不要去管他,不过交通这个摊子,你得动动脑子了,再这么下去,我怕这个行业会让他们烂掉,到那时,我跟你都交不了差,交不了差啊……”
  宋瀚林的话突然软下来,里面破天荒地多了层无奈,这是多少年来很少有的。
  2
  普天成接连召开三次会,一次是在省政府会议室,重点针对交通管理部门,一次是在交通厅,算是给厅里开了一次现场会。还有一次是在高速公路现场,不过他没选择吉广高速,怕敏感,也怕引来其他人的猜疑,他选择了另一条通往南怀的高速。三次会议主题都一样,就是强调高速公路建设的重要性,强调交通建设在海东经济崛起中的战略地位。在南安高速现场会上,普天成强调,加快建设高速公路,是省委、省政府为全面落实科学发展观、促进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对进一步优化海东投资环境,推动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增强发展后劲,提高综合竞争力,造福全省人民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各级政府、各部门以及各有关单位一定要从全局和战略的高度,充分认识加快高速公路建设的重大意义,切实把思想认识统一到省委、省政府的决策部署和这次会议精神上来,进一步增强工作的紧迫感和责任感,以更加奋发有为的良好精神状态,扎扎实实地推进海东高速公路建设。
  这天的会上,大河集团董事长赵高岩到了,普天成第一次见到了这个被民间誉为“路神”的传奇人物。此人其貌不扬,个子矮,光头,粗看像个矮冬瓜,细一瞧,眉宇间还有股阴气。普天成不大喜欢这种长相或气质的人,总觉他们脸上藏着阴谋,况且他的光头也太扎眼了,站在这么多人中间,非常刺眼。是高速集团董事长程铁石把他带过来的,程铁石介绍说,这位就是大河董事长赵高岩。普天成哦了一声,仔细地盯住赵高岩,目光像是要把赵高岩穿透。赵高岩当然认得普天成,脸上马上堆满笑说:“省长好,刚才省长的话讲得很精辟,下去之后我们一定要在集团上下掀起学习高潮,把省长的精神贯彻落实好。”
  “是吗,那我要谢谢赵董事长了。”普天成不咸不淡说了句,目光扭过去,冲身边的交通厅长郭茂中说起了什么。
  普天成已经知道,赵高岩原是海州市交通局副局长,路波还在海州担任书记时,赵高岩因为经济问题被人揭发,海州市纪委还有反贪局一度成立专案组,对其立案侦查。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又不了了之,不过赵高岩很快离开交通局,到了交通局下属的桥梁公司当书记。再后来,海州市交通局对旗下的三大工程公司进行重组改制,设立海州路桥建设集团公司,由国有独资变为国有控股。赵高岩摇身一变,成为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前年三月,海州再对路桥建设集团进行二次改制,国有股彻底退出,完全转成民营股份公司,公司名也由海州路桥建设集团变为大河工程建设集团,主营业务仍然是路桥建设。普天成让郭茂中查过最近五年大河集团承建或招揽工程的情况,得到的数字着实吓他一跳,这家公司每年拿到的工程量都高得惊人。
  不止如此,普天成还从一些渠道得知,海州路桥当年改制,其实是海州方面玩洗牌术,巧妙地利用改制,将数额庞大的国有资产洗劫一空,而现在的大河集团,内幕更为复杂。据说包括前交通厅长骆谷城在内的诸多官员,都在大河集团持有股份,海州交通局领导班子更是人人有股,每年从大河拿的红利就能在海州中心地段买一幢楼房。这中间普天成意外地获知,路波省长的小姨子、原海州路桥集团总工程师秦素贞在大河公司持有最大股份,事实上秦素贞才是这家公司的大老板。
  这些消息一一被郭茂中证实,郭茂中说,大河是省市两级交通部门确立的典型,去年一度,厅长骆谷城要求省厅全力支持大河上市,但后来又莫名其妙把上市计划取消了。
  “你当副厅长这么多年,难道对这么一家公司就一点也不知情?”普天成心怀不满地问郭茂中。郭茂中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说:“在交通厅内部,大河是禁忌,谁也不敢多谈。一开始我们每个领导都是有股份的,后来在几个重大项目上,我们发出不同声音,大河就将我们的股份取消了。”
  “说取消就取消,这也太简单了点吧?”普天成还是想不通,一家如此上规模的企业,不至于在管理上如此没有章法吧。
  郭茂中苦笑道:“什么股份,其实就是人家造了一张花名表,让你签个字,年底分红的时候会送来红包,其他事都不用去管,也管不了。想拿红利就得为这家公司说话,红利多少按你的表现论。没有表现,名单上也就没你了。”
  普天成长长哦了一声,他相信郭茂中说的是实话,交通厅的情况他还是了解,骆谷城当厅长时,郭茂中颇受排挤,虽然排名二把手,在厅里说话却连末把手都不如,有时一个处长都能左右他,这就是跟一把手闹别扭的悲剧。大官场如此,小官场更是如此,没谁能逃开这悲剧。大河既然是如此情况,更多内幕郭茂中是不可能掌握的。
  为了将情况进一步搞清楚,现场会开完,普天成特意约了老朋友郑斌源。秦素贞老公在轻工研究所,算是郑斌源下属,普天成想,郑斌源应该知道点什么。谁知他刚把话头说出来,郑斌源就笑道:“你是说老焦啊,那根木头知道什么,他让学问搞傻了。”
  “真傻了?”普天成笑盯住郑斌源。
  “不傻还能咋办,摊上那样一位老婆,我都得傻,甭说这书呆子。”
  “他老婆怎么了?”普天成一下来了兴致。
  “还能怎么,贪呗,贪钱,贪色,贪权,这女人啊,十足的可恶!”郑斌源摇起头来。
  郑斌源接着告诉普天成,老焦两口子关系并不好,他到轻工研究所后,老焦已经跟老婆分居,就住在轻工所单身楼上,关于他妻子秦素贞很多事,都是轻工所职工说的。郑斌源用几个词形容了秦素贞:贪婪,虚伪,霸道,不近人情。
  郑斌源的描述里,普天成基本上算是掌握了秦素贞的情况。由于秦素贞涉及省长路波,普天成也不敢问太多,但他心里已经有了数。
  可是紧跟着发生的一件事,就让普天成彻底无言。
  大约一周后吧,普天成那些日子有应酬,国家发改委来了领导,普天成陪着考察,天天接待,搞得他有些累。那天他陪着吃过晚饭,跟于川庆交代一番,自己先回了家。刚到楼门口,黑暗里突然钻出三个人来,其中一人神神秘秘喊了他一声普书记。普天成一愕,仔细张望半天,见来人面孔很熟悉,但一时又记不起在哪见过。那人忙又道:“普书记不记得我了,我姓马,龟山五矿的,您在市里的时候,我还找过您呢,我那个矿就是普书记您做主批的,我叫马得彪,记得不?”
  “马得彪?”普天成拼命搜索,可惜时间太长,他真是记不清这个人了。普天成又将目光扫另外两人脸上,这次他认出了其中一位,白云观住持三真师父。
  “是三真师父啊,怎么?”普天成脸上露出不解,想不明白这么晚了这三位怎么能找来。
  “谢谢省长,还能记得贫道。贫道是陪马矿长找省长反映点问题,上次贫道去过邓家山,可惜省长绕道走了。”
  原来是这样。普天成看看表,已经晚上十点二十分,想必三位等了很久,忙问他们吃饭没?马得彪说饭吃过了,怕见不到省长,三人轮流吃的。按说普天成应该把他们请上楼,一想乔若瑄在,加上三位来定是有重要情况反映,于是灵机一动,跟秘书闻捷打了电话,让他跟司机过来一趟。然后又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乔若瑄,晚上陪领导打牌,不回家睡了。乔若瑄嘀咕了句什么,普天成没听清,但也没多问。合上电话冲马得彪说:“走吧,到宾馆去谈。”
  到了光明大厦,闻捷给三位沏了茶,给普天成杯子加满水,拿出笔记本,想做记录。普天成说记录就不做了,你去落实一下宾馆,开三间房。马得彪忙说不必了,汇报完情况他们自己去登。普天成没多话,用目光示意闻捷赶快去,闻捷知趣地走了,普天成说:“三位辛苦了,是不是为龟山开矿来的?”
  马得彪赶忙说:“还是普书记眼睛亮,一下就猜中了,我们就是来反映开矿问题。”
  另一位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马得彪介绍说是龟山县岳县长的秘书小高,又说是岳县长让他们来的。小高第一次见这么大领导,浑身哆嗦着,紧张的样子让人看着别扭,普天成倒是理解地冲小高笑笑,道:“小高你先喝水,谢谢你能带他们来。”小高红赤着脸说:“我们一路担心见不到省长呢,今天真是荣幸。”手颤颤地捧起杯子,没敢喝,端着。刚见普天成喝了一口水,马上起身,为普天成加水。
  “说吧,具体什么事?”普天成把杯子交给小高,专注地听起来。
  “普书记。”马得彪习惯了这个称谓,可能他觉得称书记亲切些,叫完又觉不妥,改口唤了一声省长,可接下来再说时,就又成普书记了。“普书记,龟山马上要毁掉了,当年您提出的规划还有构想,现在全变了样。您那时主张‘合理开采,有序安排,一边开采,一边保护,服务现在,造福未来’的方针全让篡改了。以前我们采了矿,统一交给矿业公司,由矿业公司负责销售。每年的开采计划也由县里统一安排,矿山维护还有安全生产都是在安监局领导下开展的,自从秦老大收购县办矿后,所有规矩都变了,现在整个矿山都由秦老大说了算,他的矿强占了百分之九十的资源,我们只能采点边边角角,就这,采下的矿石还得全交给他,他把矿业公司也收购了,现在他是龟山的矿大王,就连岳县长他们,也得听他的。”
  普天成的脸慢慢变黑,变青。龟山采矿一直是他想碰又不敢碰的雷区,马得彪说的秦老大不是别人,就是省长路波的大舅子秦大冲,秦素贞的娘家大哥。
  “前段时间,秦老大为了跟我们争矿山,指使手下对我们几家小矿设路障,结果跟小矿发生冲突,差点打死人。您去邓家山前一周,秦老大的二号矿野蛮开采,井下发生事故,把十多个矿工兄弟埋了,秦老大瞒着不往上报,县里也不敢追问。普书记,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真有此事?”普天成猛地就坐不住了。
  “无量寿佛,贫道可以作证,马矿长绝无虚言。”三真道长接话道。
  马得彪又说:“这次事故一共死了十二人,秦老大对上面宣称只伤了两个人,私下却赔给每人二十万,钱还要我们出,谁不出就封谁的矿。”
  普天成握紧拳头,半天又慢慢松开,感觉口有点干,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有点苦。
  “这种事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年每年都要死人,但一次也没往上报。还有,前段日子,秦老大忽然要撤掉道观,就是白云观,当年你当县长时带领龟山全县抗洪救灾的那个道观,道长这次来,就是为了观的存亡。”
  “他撤道观干什么?!”
  “贫道住持白云观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观下有金矿,可突然有一天,他们派人来说,观下有矿藏,要开采,让我们把道观搬到对面山上去,重修道观的钱由他们出。”三真道长说。
  “居然连道教圣地也不放过!”普天成怒气冲冲说了一句,但他知道,这句话说得很苍白。
  送走三位客人,已是凌晨一点多,普天成了无睡意。
  龟山采矿,一直是个敏感问题,不只是县里市里,就算省里,这两年也一直在回避,极力回避,谁也不敢过问,谁也不好过问。去年国平副省长去龟山,也是因为下面反映太强烈,告状信满天飞,不得不去安抚一下。谁知却酿成惨案。国平副省长出事后,龟山原书记升任吉东副市长,原县长接任书记,这样的安排是路波省长提出的,宋瀚林当时没反对。后来谈起龟山时,宋瀚林忧心忡忡地对普天成说:“天成啊,龟山可是你起步的地方,现在搞成这样,你心安吗?”普天成什么也没回答。
  “心安”是个相对的词,有些事搁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公平”两个字可言,你也绝不能以公不公平这么简单的标准去评判。当权力和财富积聚到一定程度,践踏的就不只是公平,它会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无所顾忌地狂踩正义、法律、道德甚至人伦。包青天只是一个神话,让我们在万般无奈中回味一下,找点精神平衡。而现实却是,权力和财富被太多的人供拜,它成了两尊新的神,它冲你微笑一下,你就能成佛,它如果不冲你微笑,你连供香的机会都没,更别说沾仙气了。权力场中浸泡多年,普天成太知道其中滋味了。就算有些东西硌得你心疼,刺得你心出血,你也得忍着,宁可让心烂掉,也不能不顾某种规则而向“神威”发难。
  事实上这种“神威”也在他心里,更在宋瀚林心里,不同的是,别人的神威破坏规则时,自己会动怒,自己的神威横扫一切时,感到的只是痛快!
  这个晚上,普天成却绕过规则想到了另一层,龟山开矿还有大河洗钱,这两枚恶果加起来,能不能构成制约路波的一件利器?如果能,自己又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3
  年底快要到了,路波主持召开一次省长办公会,就当前几项工作作了新的部署。谈及“321”工程时,路波说,前阶段天成同志代表省委、省政府下去促了一下,总体看效果很明显,迟动或慢动的几个市先后都加快了脚步,这很好嘛。“321”工程是瀚林书记提出的一项新构想,也是冲破我省经济困局和发展瓶颈的一项战略性举措,我们一定要按省委、省政府制定的战略目标,切实将此项关乎到海东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大工程抓好,抓出成效。说到这,路波转向普天成,用一种非常信任的目光望住他道:“天成啊,这项工作你还得加把劲,切不可刚有好转就松下来,要咬住,咬出成效来。”普天成颔首道:“请省长放心,我会不遗余力的。”
  “那就好。”路波收回目光,冲会场扫了一圈,然后才转入下一个话题。
  “近期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高速公路建设。前段时间天成同志下去督察了一次,接着又召开几次会议,就督察中发现的问题还有下一步交通大发展作了很明确的指示,最近下面反响很不错嘛,前两天我还看到一个报告,是交通行业认真学习贯彻天成同志重要讲话和指示精神的,证明下面已经高度重视了。鉴于此,我想这项工作暂时作个调整,天成同志太累了,肩上担子太重,加之马上到年底,还有很多重要工作离不开天成,交通这一块,就先让正英副省长管一段时间。”
  普天成当下就给愣了,在座的除路波和姜正英外,似乎都有些吃惊,转不过弯来。不过普天成很快调整好自己,微微一笑道:“谢谢省长的理解,也谢谢正英同志,其实这项工作我本来就是代管的,这段时间虽然做了一些工作,但真是很不够。一个人不可能把什么也做好,况且我对交通本来就是外行,交通是个大摊子,应该回到它的本位上去。我赞成省长的意见,希望正英同志能放开手脚,大胆工作。”
  接下来就听到姜正英表态。姜正英表态的时候,普天成忽然想到一个词:密谋。
  他觉得有些东西很好玩。
  省长办公会重新调整分工的消息传到宋瀚林耳朵里后,宋瀚林并没惊讶,他冲普天成淡淡笑了笑,说:“是不是想不通,你天成不至于也贪权吧?”普天成摇头,说这不是贪权的事,路波搞突然袭击,让他受不了。宋瀚林继续笑着说:“什么突然袭击,他征求过我的意见,是我点头同意了的。”见普天成愕然,宋瀚林又道,“天成啊,你现在这个位子很敏感,敏感位子上不应该做敏感事,清楚不?最近你表现有些活跃,我想还是稳一稳吧。”
  活跃?普天成蓦然像是明白过什么。
  这天是他们三个人喝茶,宋瀚林、普天成,还有秋燕妮。他们三个是很少坐在一起的,要么是宋瀚林跟秋燕妮,要么是普天成跟秋燕妮,要么就是他们两位官员,闭起门来谈事。当着他的面把秋燕妮叫来,普天成多少有些意外,也显得很不自然,好像他跟秋燕妮那些秘密,让宋瀚林发现了似的。秋燕妮也是,局促极了,一双眼睛忽而扑闪在宋瀚林脸上,忽而又滑落到普天成这边,本来挺大方一个人,今天居然又窘又放不开。宋瀚林当然察觉到了,事实上他早就听到一些普天成跟秋燕妮的传闻,但他没信。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普天成几斤几两,能做出什么,宋瀚林掂量得清。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干吗都沉甸甸的?”见二人不说话,宋瀚林笑问道,普天成跟秋燕妮互相望望,普天成说:“没有的事,我们在听书记您的教导。”秋燕妮赶忙起身,她发现宋瀚林额头上有了汗珠儿,走过去将空调稍稍调了调,用手试了一下风,然后缓缓转过身子。宋瀚林感激地望住秋燕妮好看的身子,心里暗暗发出一片叹,多好的女人啊,可惜……
  秋燕妮面前,宋瀚林真是有遗憾的。这个女人曾点燃过他的激情,也确实让他尝到过人生奢侈的东西。叫不叫爱他说不清,但是,秋燕妮给他的,是别的女人永远不可能给的。宋瀚林爱用“尤物”两个字来形容女人,但他没敢把这两个字用在秋燕妮身上,怎么说呢,他觉得这两个字有些俗,对不住秋燕妮给他的那些感动还有疯狂。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持续多久,一来海东这边很快有了风声,有人甚至想拿这个造谣生事。二来,这事让乔若瑄知道了,乔若瑄这个人啊,常常会弄出一些意外之举,让宋瀚林尴尬。记得有次去北京,宋瀚林特意去看望老首长,老首长别的都没说,专门给他讲了一堆高官让女人放倒的事例,听得宋瀚林浑身冒汗,屁股底下针扎一样。后来老首长说:“瀚林啊,我讲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别在女人身上犯错误,太低级,你们谁敢在这上面犯错误,我会亲手在你们额头上写上‘耻辱’两个字,信不?”那天宋瀚林吓得脸色都变了,忙起身作检讨,并且保证以后绝不染此恶习。
  在老首长面前,你是什么也不敢瞒的,当他跟你谈这番话时,你做过什么,打算还要做什么,他已一清二楚。你认真检讨还行,倘若想蒙混过关,你是出不了那个门的。惹怒了他当面就会把电话打到办公厅或者中组部,他要是不让你当这个省委书记,就算天王老子说情,你也当不了。
  当然,老首长的信息肯定来自乔若瑄,是她告了状!
  宋瀚林跟秋燕妮的故事,就停留在那一刻,当然,宋瀚林之所以能果决地掐灭那股火焰,也是他从秋燕妮目光里发现了别的东西。后来他才明白,那东西叫屈辱。
  宋瀚林是不容许女人对他生出这样一种可怕东西的,在他怀里怎么能屈辱呢,那他成了什么?这个意义上,他倒是更喜欢乔若瑄一点,乔若瑄到现在都拿他当神。
  神啊。
  宋瀚林闭上眼睛,脸上微微泛出一层陶醉。
  但他并没有就此对秋燕妮撒手不管,撒不开手的,如果能撒手,早就撒了,干吗要等现在?不但撒不开手,最近一段时间,关于大华,常常闹得他睡不着觉,他的失眠症又犯了,很痛苦。有谁能想到,堂堂省委书记,会让一家外资企业折腾得睡不着觉呢。宋瀚林还真就让大华折腾上了,所以畅快地同意路波的意见,让普天成不再过问高速公路的事,除去一些不便明说的目的外,就是想让普天成腾出点精力,盯一段时间的大华。
  得盯啊,这条庞然大物如果搁浅或者翻船,后果不敢设想。
  想到这,宋瀚林发话了,声音听上去有几分沉重,也带着几分苍凉。他说:“燕妮啊,今天叫你来,就一件事,眼下天成这边稍稍能挤出点时间,有关大华,我希望你不要瞒他,有什么说什么,哪怕多大困难,也告诉天成副省长,要跟他交底,这点你能做到吗?”
  秒燕妮起先有些不明白,眼神一惊一乍,好像还在奇怪宋瀚林为什么要讲这些话,之前不是很多东西都是他让瞒着普天成的吗?等明白过来时,马上就表态道:“请书记放心,我会按书记您的指示,认真向普省长汇报的,燕妮谢谢书记,也谢谢普省长。”说完,目光莹莹地搁到了普天成脸上。
  普天成害怕这目光,尤其当瀚林书记面。他故意咳嗽一声,以掩饰自己的慌乱,然后说了句让宋瀚林和秋燕妮面子上都能过得去的话。
  “大华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这点我相信,企业发展中遇到困难很正常,哪家企业都有。”又怕宋瀚林怪他不把事当事,接着补充道,“请书记放心吧,天成会竭尽全力,跟秋董一起,把大华做好。”
  如果换了平日,宋瀚林会朗声发笑,还会夸张地拍拍大腿,说些气定神闲的话。这天没,这天宋瀚林显得十分严肃,也分外深沉。等普天成说完,他思忖一会,仍旧用低沉而灰暗的声音说:“天成啊,你还是把困难想在前面,我不是批评燕妮,但是大华真的不尽人意,不尽人意啊。”
  随着这一声啊,秋燕妮的头垂了下去,刚刚泛起兴奋之色的脸,也在瞬间暗了,灰了,普天成看到了危险。
  普天成万没想到,秋燕妮会让他看到一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大华!
  自那天瀚林书记说过之后,普天成便挤出时间,连着去了大华两次。第一次他查看了大华海东已经开工的两个厂子,总体感觉还可以,没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第二次他视察了大华新建项目,这是一家生物制品公司,立项报告称,该公司是大华进一步实施多元化战略,进军生物领域,以高科技为战略平台成立的食品科技公司。公司与英、法、美等世界一流的科研机构密切协作,致力于多糖化学为主导产业的生物制品研发和生产。一期工程有发酵车间、提取车间、分析实验室等,普天成看到一半,眉头忽然皱在了一起。他感觉这个项目的建设与立项报告所标榜的内容不符,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或者说,海东方面被大华耍了,这项目一看就是低端项目,实际投资额怕是不到项目投资的百分之四十。碍着身边还跟着厅局领导,普天成没多说,只是用怀疑的目光狠狠瞅了秋燕妮几眼。当天晚上,秋燕妮就找来了,普天成没客气,秋燕妮还未落座,他就道:“到底怎么回事,投资两亿的项目就那样?”秋燕妮结巴了几下,嘴唇嚅动着,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普天成啪地将手里报纸放下:“我说秋董事长,你不至于跟我和瀚林书记玩猫腻吧?”
  “燕妮不敢。”秋燕妮怯怯道。
  “那好,我问你,生物制品公司到底是不是一个假项目,你们目的又何在?”
  一听普天成揭了底,秋燕妮不敢闪烁了,结结巴巴道:“这个项目是有一些出入,设计投资二点二亿,大华投入一亿两千万,海东出资一亿。只是……”
  “只是什么?”普天成一点也不客气,声音紧逼着秋燕妮。
  “从去年到现在,大华资金链出现问题,落实到海东这边的投资大幅削减,所以就……”
  “偷梁换柱,拿着海东的钱建一些低端项目,能应付过去就应付,应付不过去就走人,是不是?!”普天成的声音更猛了。依他的判断,大华在生物制品项目上一分钱没投,海东方面早就把一亿的资金打入了账上,就目前建的这个厂,总投资不会超过六千万,而且普天成敢保证,这个生物制品公司根本不可能投产,大华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掩人耳目,是为了稳住海东,把海东方面后续资金骗到手。
  可怕啊!
  秋燕妮脸红得不知往哪放了,普天成如此不留情面地道破天机,让她无地自容。一方面她暗自感叹普天成的锐利,啥也瞒不过他,宋瀚林去了工地多少次,都没发现其中猫腻,普天成一眼就能戳穿,可见他的洞察力有多强。另一方面她担心普天成因此会激怒,甚至会撒手不管。大华的困局远不止这些,项目好赖是建了,投不投产是另一回事,眼下秋燕妮着急的,是整个资金链的断裂。
  大华没钱了,空了!
  “普省长。”秋燕妮怯怯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得十分别扭,就在前些天,跟普天成在一起时,秋燕妮声音里还是藏着娇的,含着情的,忍不住。在这个男人面前,秋燕妮总是克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可今天,秋燕妮一点也不敢把“情”这个字含在里面。她毕恭毕敬站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等着挨批。
  “这些情况瀚林书记知道不?”缓和了一会,普天成突然又问到另一个敏感问题。
  秋燕妮不能不答,她道:“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
  “啥叫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普天成一听又来了气,他感觉大华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这尊宋瀚林和海东省委请来的佛,一直被省里捧着、供着,生怕哪处不小心磕着碰着了,伤及其他神经,尤其一些敏感神经。没想这尊佛现在露出魔相来。
  说不定它原本就是一魔!
  秋燕妮无法回答了,是啊,啥叫有些知道有些不知道,忽然间连她自己也困惑。宋瀚林每次到大华,都在过问别的事,很少了解大华的建设还有生产,大华方面怎么汇报,他就怎么点头,以至于让秋燕妮生出错觉,好像大华生产与否并不重要,建不建厂也不重要。普天成一发火,秋燕妮才醒过神,大华到海东是来投资建厂的,而不是玩别的。
  但大华确确实实是在玩别的!
  “你有事瞒着我?”到了这时候,普天成才明白那天宋瀚林说过的话来,当时他还纳闷,宋瀚林为什么要用那样的语气还有那样的内容,特别是有什么说什么那句,着实让他想了许多,现在他明白,大华有很多东西瞒着他!
  秋燕妮重重点头,紧跟着又道:“普省长,我不是故意的。”
  普天成重重跌坐在沙发上。秋燕妮这句话,算是把什么都回答了。
  4
  普天成再次站在了那尊陶前。
  从省委那边搬办公室时,他曾犹豫过要不要把陶也搬来。当时他的秘书曹小安不知天高地厚地拿起一块黑布想把陶包了,差点让他扇顿耳光。后来他也想把陶搬回家,但一想妻子乔若瑄对陶的不屑还有冷讽,他又放弃。思虑再三,普天成还是把陶搬到了现在的办公室。
  搬陶那天,他是举行过隆重仪式的,他把身边人全打发开,关起门来,一个人对着陶很隆重地鞠了三个躬。如果不是在省委楼上,如果仍是在龟山白云观,他会虔诚地跪下去,信徒那样庄重地磕三个头,然后燃香,然后……
  那天他对着陶,说了一番话:陶啊,你就跟着我吧,见证我普天成的一举一动,我普天成不会再有闪失,绝不会,更不会再做违背良心的事,我的双脚要坦坦荡荡地走,我要在海东走出一条大道来!
  这尊陶现在就在他眼前,摆在书架最显眼的地方,也是整个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不论任何人对它流露出惊讶,普天成都不在乎。
  但是他估计,他要违背自己的诺言了。
  宋瀚林把他带进了一个黑洞。
  是的,黑洞!这两个字刚刚冒出时,他的神经差点崩溃。他被黑洞里触目惊心的事实吓坏了,更被那一大串名字还有一大串数字惊住。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他接连发出一大串质问,他不知道是在问谁,更不知道谁能替他回答这些问题!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他逃避不了,秋燕妮也逃避不了。
  秋燕妮果然按宋瀚林说的那样,将大华一些极其隐秘的东西拿给了他。那是一堆账,是大华到海东后融资、投资的明细表,是大华海东巨额资金的流入与流出。但这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企业财务应该做的那种账,而是一笔“黑”账!
  普天成花了一周时间,在光明大厦那间相对隐蔽的办公室里将这些账目翻完,他看得心惊肉跳,看得毛骨悚然。秋燕妮倒是细心,太细心了,所有进入大华海东的资金,包括大华总部投入的,包括海东方面按协议如期做的投资,甚至去年国平副省长通过方方面面协调进来的资金,还有从海州药业拆借的资金,一笔笔记录得都很清楚。从账面看,大华倒不是空手套白狼,确也投入不少,大概有一点三个亿吧,但这一点三亿很快又从另一个渠道流出,也就是说,大华总部只是把大华海东当成了资金的吸储库,先是按协议打进一笔钱,然后坐等海东方面的投入,海东方面的资金刚一到账,大华便迅速撤走自己的资金,秋燕妮这边,就只剩了海东方面的资金。这倒也罢了,追查起来,顶多是大华不够诚意,暗箱诈骗,倒也不十分可怕,至少不会把相关领导牵扯进去。问题出在海东巨额资金的去向。普天成粗略算了一下,海东方面先后按协议投入两亿三千六百万,加上外协资金六千多万,差不多就是三亿。大华海东又拿已经合法转入其手中的一毛、三毛土地及厂房,从海东各大银行抵押贷款近三亿。这三亿其中有一点六亿是国平副省长跟银行协调的,八千万是宋瀚林当省长时协调的,另有几千万是秋燕妮动用自己能耐从几家银行以小额方式贷的。银行和海东两方面的资金加起来,数额大约在六亿。数额如此庞大,实在出人意料。这六亿,被大华部门拆借走两点二亿,剩下的有一亿多安置了一毛、三毛职工,用于大华海东建设性投资的,实际只有一亿,另外一亿多,居然……
  居然是以分红的方式让方方面面的人拿走了!
  大华海东尚未建成,一切都还在前期建设中,竟然就有人拿起了红利!普天成心里十分清楚,这根本不是红利,是腐败,是贿赂,是大华下的一个套!
  秋燕妮并没把分红名单给普天成,只提供了一张表,表上的人名全部用的是代号。兴许,表格背后的名单,就是大华海东最大的机密了,也是秋燕妮及其大华总部的撒手锏,是大华海东能用土地或厂房重复抵押在银行贷款的法宝,是……
  普天成不敢想下去,他差点脱口问出,瀚林书记拿过分红吗?话都要出口了,又狠狠咽下去。犀利而又愤怒的目光恶瞪住秋燕妮,问出了另外一句话:“是你自己做的,还是总部的意思?”
  秋燕妮面色早已苍白,那张在普天成面前一向娇美的脸现在透出死人的气息,面部肌肉除了抽搐外,再就是绝望。似乎她拿出这些东西,也是万不得已的抉择。
  “我是大华在海东的全权代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秋燕妮说。
  普天成苦笑一声道:“你倒是挺能扛啊,不错,大华没用错你。”说过之后又后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冷嘲热讽起不了作用。
  面对如此巨大的黑洞,究竟该怎么办?一连几天,普天成都想不出对策,但他必须想出来。在跟秋燕妮共同看账的那几天,他差点就逼着秋燕妮交出那份名单了,他应该先知道那份名单,然后再考虑怎么救火。是的,瀚林书记轻描淡写中,就又把他拉进了火海,而且这火跟前面任何一场都不能比,前面那些火就算灭不了,烧到的也是局部,大华海东这火要是燃烧起来,就有可能从海东高层烧上去,一直烧到顶楼。普天成坚信,名单上的人物,绝不会只限于海东,大华敢明目张胆掠夺,敢下这样大的赌注,拿到的底牌,就绝不只是一张红桃K!但他最终还是没逼秋燕妮,怎么也得给她留条后路啊,秋燕妮与其说是握住了一大串人的命门,不如说是为自己握住了一张生死牌。他要是逼她把这张牌交出来,那他还算一个男人吗?就算做不了一个好官,做不了一个副省长,至少也得做个对得住那双眼睛的男人啊——
  是的,眼睛,这些天普天成无时无刻不被秋燕妮那双眼睛折磨着。乞求、痛苦、忏悔、恐惧、绝望、不甘心……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有!
  陶啊,你能告诉我,这次我该怎么灭火,这火真能灭得了吗?
  陶无语。陶它永远无语。
  秘书闻捷进来了,见普天成面对着陶,没敢打扰,悄无声息站了会,出去了。普天成听到门被带上的声音。其实带上有什么用呢,秘密不是藏在他这里,钥匙也不在他手上,他现在需要一把钥匙,神奇的钥匙。怎么才能打开这把危机四伏的锁呢?
  普天成一直站到了中午。省长路波去了北京,路波最近往北京飞得勤,几乎一个月就要去一次。眼下又是年底,去的理由更多,年底总是很忙的,年底也总是要发生一些事情。尤其高层对人事的调整还有安排。路波省长已经在为下一步奔波了,这是普天成的感觉。想到这一层,他就更加后怕,同样他也相信,秋燕妮握住命门的那些人中,不可能有路波。路波对大华不闻不问,甚至在会上从来不提,本身就是一盘棋啊,这盘棋哪天只要一动,宋瀚林这边……
  普天成不敢再想下去,他必须尽快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如果让大华把海东放倒,那可真成天下第一笑谈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怕是最好的注解!
  中午饭普天成没吃,吃不下,秘书闻捷进来了两次,没敢说话,站一会出去了。后来来的是曹小安,怯怯唤了声省长,见他不做声,叹一声也出去了。普天成继续盯住那陶,仿佛所有的机关都在那尊陶里,也仿佛所有的解药都在陶里。
  快到两点钟的时候,普天成终于拿起了电话。他要搬救兵了,或者说,要动用秘密武器。大华这个局他解不了,必须搬救兵来。
  电话响了几声,通了,电话里传来大洋彼岸屈妙琪的声音。
  “妙琪吗,我普天成。”普天成冲着话筒说了一声。
  屈妙琪马上说:“是省长啊,我听出您声音来了。这阵您那边是中午啊,省长没休息?”
  “睡不着。”普天成道,声音极度干燥,嗓子真的在冒烟,火辣辣的。他咽口唾沫,才道:“妙琪你最近忙不?”
  “托省长的福,最近还行,刚接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财务决算,要在月底把它弄完。”
  “哦——”普天成心一暗,旋即又说,“妙琪我想请你回来一趟。”
  “什么时候?”
  “就现在,今天或是明天,要快。”
  “不行啊省长,刚刚接了项目,走不开。”
  “你必须回来!”普天成来不及客套了,口气里已有了省长的威严,仿佛电话那边不是屈妙琪,而是某个下属。
  “怎么,省长有事?”
  “是,十万火急,你必须回来,今天安排一下,明天就动身。”
  “这……”屈妙琪吞吐起来,显然她真是走不开,可打电话的是普天成,普天成如果没有十万火急的事,绝不会用这种口气命令她,这让她犯难。
  “就这么定了,我等你,机票订好后给我短信。”
  “到底什么事啊,省长,能透露不,我这边真是挪不开身。”
  “挪不开也得挪,妙琪,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必须按我说的做。”
  屈妙琪结巴了会,怯怯地问:“是老郑出事了?”
  “笑话,他能出什么事,你别多想,马上去订票。”
  “不行,您得告诉我到底什么事,不然我下不了决心,是不是省长您?”
  “乱说什么,跟谁都没关系,你来了就知道。”
  屈妙琪结巴了一会,似乎已猜出是什么事,但没再问,非常听话地嗯了一声。自从嫁给郑斌源后,屈妙琪就知道,郑斌源这几个同学还有小时候的玩伴,说话最不能抗拒的,不是宋瀚林书记,也不是她曾经的老公郑斌源,而是普天成。普天成在这个小圈子里有绝对的威信,甭看他官没宋瀚林大。
  听见屈妙琪答应,普天成悬起的心才放下,快要挂断电话时,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叮嘱道:“记住,这次回来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你家老郑。”
  屈妙琪年前回来后,跟郑斌源的关系基本算是缓和下来,两人复婚的可能性增大,但不知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没能把婚复了。
  “这么严重啊?”屈妙琪在那边叹出声来。
  “下机后我会安排专人去接,你要做好多待一阵的准备。”
  “好吧,我听省长的。”
  跟屈妙琪通完电话,普天成略微镇定一会,屈妙琪能来,真是再好不过,但这事也不是屈妙琪一人能解决的。想了会,他抓起电话,打给了广怀市长马效林。
  普天成让马效林从广怀找两名财务人员,一要政治牢靠,二要业务相当熟练,尤其精通大企业的财务运营,对国家财务法规要吃透。马效林以为是普天成要往省里调人,马上兴奋地介绍起一位来。普天成厉声打断他:“你先听我把话说完!”马效林不敢言声了,普天成才道,“不是调人,是工作,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下面任何人知道,李源那边更不能露出半点信息。还有,这两人互相不能认识,刚才你介绍那位,你自己留着,少往我这里送。”
  马效林吓得不敢接话了,半天才嗯出一声。普天成合上电话,忍不住又生起马效林的气来,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做顺水人情了。生完气,又将电话打给吉东秘书长胡兵,跟胡兵交代同样的事,普天成口气和蔼不少,这就是人跟人的不同之处,胡兵这边说什么事他都放心。
  按说给屈妙琪找几个助手,不用这么复杂,海州审计事务所、会计事务所多的是,随便找几个就能解决问题,但普天成不放心啊,毕竟自己没在海州工作过,总感觉海州不是自己的。省里部门更不敢找,一想将要安排给屈妙琪的任务,他自己的心先跳起来,这事要是出一星半点差错,那他这个常务副省长就有可能当到头了。
  他要灭的不只是瀚林书记一个人的火,是海东整个高层甚至北京若干官员的火,任何一个细小的问题处理不当,都可能招致大患。这些灭火队员能否靠得住,就成了这次灭火行动的关键!
  三天后屈妙琪回来了,普天成原打算让秘书闻捷去接,可是昨天下午路过闻捷办公室时,无意听到闻捷在电话里唤了一声乔市长,步子下意识地停下,海东好像除自己老婆外没第二个乔市长。普天成居然鬼使神差偷听起来,电话听得不太真,但“乔市长”三个字还是让他连着听到。进了自己办公室他就想,闻捷怎么会跟乔若瑄通电话呢,这事好蹊跷。
  接机这天,普天成临时改变注意,叫来曹小安,轻描淡写说:“有个朋友从国外来,麻烦你接一下机。”曹小安说好的,普天成又叮嘱道,“你去接就行了,不要闹得满城风雨,接到后直接送往白云宾馆,房间已经订好,让她自己到总台拿钥匙。”
  曹小安也装作随意地嗯了一声,好像他跟普天成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等出了门,曹小安脑子里立刻拉起警戒线,脸色也变得凝重,这就是高层身边工作人员必备的素质,也是官场多年苦修的结果。曹小安再次咀嚼了一遍普天成刚才说的话,越咀嚼越觉有文章,他都已经到了司机办公室门前,又果断地打消了用车的念头。不要闹得满城风雨,普天成这话已经明确警告过他了,差点就犯了原则性错误。他下楼,匆匆离开省政府大院,脚步走到离大院很远,才打电话叫了一家科研单位的车,奔机场而去。两小时后,屈妙琪被接到白云宾馆,曹小安控制住自己的脚步,没跑前跑后服务,只道:“钥匙在总台上,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上去了,其他事情你跟省长联系。”说完,一狠心扭过身,快步钻进了车子。屈妙琪很不开心,心道这人咋这样,起码的礼貌都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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