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文学新读馆:蓝狐


作者:松     整理日期:2014-04-23 19:59:15

读《蓝狐》如观魔镜。寓言,志怪,玄秘侦探,灵异故事,童话,冰岛作家松以奇谲的想象力和民间传奇的独特讲述方式将之互置,调配。猎狐和死亡案的平行发展呈现出雪地世界中似静非静的一面:诡计、咒语、神赐、复活,猎寻行动背后交织着一桩伦理公案以及一段未曾启齿的深情。

  松,这位同时也是诗人的作家,如同一位吟游的诗人,以如歌的韵律节奏,对我们描绘着那片古老大陆鲜活如初的原始的生命气场……

  

  

  作者简介:
  松(Sjón,1962―),原名为西格勇比尔基西格松,于1962年出生于冰岛,16岁的时候就已有了处女作诗集,紧接着又有7部问世。他共著有5部小说,曾获得2005年北欧文学奖,2009年入围独立外国小说奖,2011年1月提名瑞士简米卡尔斯基文学奖。

  
目录:
  I1883年1月9—11日

  II1883年1月8—9日

  III1883年1月11—17日

  IV1883年3月23日

  
《蓝狐》巧妙地在诗歌和散文边界中达到了一个平衡点,该作品从冰岛英雄史诗和浪漫主义色彩的叙事艺术主题中,编织出了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其中又突出体现了现今的一些伦理问题。

  ——2005北欧文学奖评审委员会评语
I:1883年1月9—11日

  

  

  蓝狐跟高纬地带的石头是一样的颜色。当他们冬天卧在石头边上时,完全分辨不出来。是的,比起那些白狐,他们不会在雪地的映衬下微微泛黄或发暗,而要狡猾得多。

  一只雌性的蓝狐紧紧地偎依在她身下的石头上,任凭风雪压过来。她用尾巴挡住风的侵袭,身子蜷成一团,鼻子埋在大腿底下;眼皮耷拉下来,到刚好露出瞳孔的位置。这样她可以观察到那个在积雪覆盖的山崖后面的人,他自从藏在那里就纹丝未动了—在这奥斯赫马山的高地,整整待了十八个钟头。风卷着霜雪扑过来,他被包裹起来,活像悬崖的一角。

  这个小生物一直警觉,这个男人是猎手。

  

  

  这个男人从南面的伯特农场开始的追踪。那会儿天还是晴的。绯红的朝霞比冬天最黑的夜色还要浓重。他从那里晒草的场子里溜出来,一路往北,过了奥萨河,一直来到小巴尔奇山。那时候山上还没有积雪。

  在那里,他看到山脊上有动静,于是在身上一通翻找,拿出羊角望远镜,拉长,然后放在了视力好的那只眼睛上:

  没错,藏不住了!

  有只野猫的杂种在路上。

  

  

  看上去她对危险没有丝毫察觉。所有的行为表明她在觅食。因此她行进得很慢,注意力也不在与食物无关的动静上。

  男人更仔细地观察她。

  他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似乎试图观察她下一步要干什么:她在峰顶的嗅猎活动之后会往哪走。突然地,她小跳了一下,男人无法解释这是因为什么。她这一跳,表明是被什么吓到了。虽然对这个男人,她不该有任何一丝的察觉—按照一般的思路来说。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接收了关于他的意图的信息:

  他是一个正在狩猎的人。

  

  

  男人爬上山。他试着在脑海中更加清晰地重现狐狸的身影,这样就有更大的可能性再次找到它。“她像风中的一片羽毛,飘过了这片雪盖。”

  雪盖上,他四面观察着狐狸的踪迹,用拇指和食指测量了它的一个足印;看上去可是个大家伙。留在手指肚的一片雪花上,粘着一根闪光的毛—颜色清晰可辨:灰蓝色。

  西边的天上布满条状的云。

  大概暴风雪快要来了。

  狐狸四处不见。

  

  

  目之所及,四野空旷。

  顺风而行,男人步伐矫健。狐狸察觉到了他的气味,不过这没什么可惊讶的;她已然知道他在追踪她了。

  他不时地停下来,观察四周。他用了跟以前相同的方法,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寻找着猎物逃跑的路径,以及可以接近她的方位。

  突然间,他被告知了路径,以及藏匿处:

  “狐狸往北穿过平地。然后突然转向东边,那里将会是梅拉地带,到处是石头;蓝色矮脚们绝佳的藏身之地。”

  难道是她太专注防身了?她是否太过于聚精会神于潜在的危险—以至于让他潜入到自己的思绪中?难道她不是要尽力摆脱他的吗?

  是狐狸传达给男人那个想法的吗?

  

  

  到了梅拉地带,空气静止;只有脸颊上感到微风。男人看到一团灰蓝色的毛球往北冲过去。他立刻静止不动。不久毛球就开始摇摆。又过了一会儿,蓝狐从石头堆里直起身子。

  是的,她在那!

  这可真是个少见的漂亮家伙,毛生得茂密,一条骄人的大尾巴,颜色如大地一样,动作灵活。她迈着急促而有力的步伐逃开了。

  男人开始追。

  正如他所预料,狐狸径直冲向风雪来袭的方向。每当快要被风雪吞没的时候,就突然停住,向着猎人的方向看过来。

  接着,她又开始逃,闪电般迅速。

  

  

  空气倏地被搅动。

  一只雷鸟横空落地,在距离男人不远处,是被风吹来的。后面跟着一只隼,突然转弯向上飞翔,均匀而有力地扇着翅膀。

  男人转身迎风而立,系紧围巾,把粗布口袋的带子在右肩上绕了三圈,口袋刚好搭在腰上。

  暴风雪快要到了,他必须赶时间。

  

  

  男人在风雪包围中艰难前行。

  刚开始,他的脚下踩的是石头地,那样的行程还算不错,但过了不久,雪就下得紧了;行进变得更加困难。

  他不得不相信脑子里的想法:

  “狐狸在恶劣天气中会变得胆小。她要么把自己埋在雪里,要么躲到深深的岩石缝隙,躲到冰冻线以下,直到恶劣天气过去才出来。”

  这会儿男人身上积了一层厚实的雪,使得他和狐狸的距离也缩小了。

  

  

  他举步维艰。

  正当他觉得自己离猎物已经很近的时候,积雪一下子变深了。一步下去,积雪已经到他的裤裆;再下一步,男人结结实实地坐在了自己的脚印上。

  他既不能继续前进,也退不回来;眼前一片雪白。

  风卷着雪片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从天而降,自地而出。

  

  

  到了晚上,天气更加恶劣,尽管衣服很厚实,还是被冻透了。他非常冷,只能通过发抖来获得热量。

  男人决定让雪把自己覆盖。

  他时不时地活动一下,这样雪就在他周身形成了一层挡风的外壳。

  

  

  他中等个头,身板结实,手掌敦实。额头又高又宽,给线条粗犷的脸部增加了表情。眼睛小,深蓝色的,在浓密的睫毛下显得深邃。鼻子又高又尖。下颌和脸颊的轮廓无法辨别,因为被胡子挡住了。胡子是暗红色的,夹杂着几根白毛,一直垂到胸部。头发是深棕色的,已经开始灰白。左鼻翼上有一颗突起的黑痣。

  积雪覆盖着的男人就是这个样子。

  

  

  夜,很冷。很长。

  

  

  男人打破了头顶的雪壳。

  他感谢着雪神“莫尔”和霜仙“卡莉”,是他们给了他旷野中的避风之所,从这里望出去,是满眼的雪白。

  他现在开始搓捏双手,接着按摩手臂上的肌肉,搓出热量之后,他戴上手套,手掌搭在雪壳的裂缝处,用胳膊的力气把自己给撑了上来。

  是的,他很幸运。

  

  

  男人背上猎枪和口袋,一路前行,直到一块叫“巴掌”的岩石。这是冰川时期形成的地形,从来都不会积雪。他卸掉粗布口袋,摘掉手套,脱下皮鞋和生羊毛袜,然后靠在了“巴掌”的边上。

  哦,不要啊,他一件一件继续脱衣服,直到一丝不挂,好像刚刚出生那会儿。

  他是天地之子。

  

  

  这时他的肚子在咕咕叫,他才意识到自己饿了。从捕猎的行程开始到现在,他还没吃一口东西,这已经二十多个小时了。

  诚实地说,其间他倒是偶尔吃过冰块,但是那没有味道,又不占地方。他打开粗布口袋:手掌厚的羊肉块、涂着黄油的发酵饼,上面还有雷鸟肉丝、腌过的鳕鱼头、酸味的羊血肠、鱼干、酸酪和黑糖块。

  是的,这些东西都装在他的口袋里。

  

  

  太阳温暖着男人的身躯,也融化着积雪。雪里不间断地发出断裂声,如同鸟儿应时的啼叫。

  

  

  正午时分,山间依旧明朗,空气中是响晴的味道。男人回想起自己在山里的美妙童年。除了伯特农场教堂上那用彩灯新装点的房顶之外,没有什么可以跟那些日子的美好相比了。

  不!男人一下子直起身子:那边的影子是什么?是块石头吗?

  他抓起望远镜,但是什么也看不见,镜片上一团水雾。他用袖子擦了擦。不会吧!难道真是他所怀疑的那个?目标已经消失在远处,不,又回来了:

  狐狸脑袋!是的,头上泛起一抹蓝色。就是那个家伙!显然她已经在那里很长时间了,看上去很警惕。猎人收起望远镜。

  狐狸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那里地势平坦,从西向东是个缓坡,坡上长着片片低矮的草丛,草丛之间是浅浅的沟壑。这样的地势,想悄无声息地挡住狐狸的去路,是不可能的。猎人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就是他发现狐狸时突然坐起来的那个姿势。狐狸一下子跳上了石头,开始号叫。她坐在石头上,每叫一声,就把尖尖的鼻子扬起来。

  狐狸用这样的方式引逗着猎人出动。因为从猎人困在雪里的那一刻,猎物就失掉猎人了。

  

  

  猎人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他刚刚设法向北扭转身子,猎枪一直握在正前方,但是他不敢再动,他跟狐狸之间没有任何的掩护,没有任何可以把他挡在狐狸视线外的物体。此外,猎枪没有上膛。而一旦等他上膛,恐怕小家伙早已逃之夭夭。

  如果不犯前一天的错误,又让狐狸跑掉,猎人必须赶紧拿主意。但是目前的形势—究竟该怎么办?

  

  

  狐狸在石头上弓起身子,好像要跑掉的样子。猎人翻了个身,四肢小心翼翼地不碰地面。

  之后又谨小慎微地用手臂和右脚着地,左腿抬起来,姿势就像在野外撒尿的狗。

  他吼叫了一声。

  

  

  靠这样的把戏,猎人成功地迷惑住了狐狸。他缓缓地移出她的视线,一边挪动一边想办法,而她还在等待眼前可能出现的新情况。

  

  

  猎人打开枪膛,上了半膛火药。那是他一枪击倒猎物所刚好需要的剂量。他把手伸进随身的口袋里,摸索着一本赞美诗小册子,撕下一张纸,在指头之间卷成一团,之后塞到枪筒里。这样,即使他在疾风中举枪瞄准,它也不至于发出响声。

  他麻利地用口水润湿了瞄准环的最前端,又顺便放上了一小块苔藓。那小块东西死死冻在金属表面,他试着用它瞄准。这样,不管天气变得多黑,他总能把瞄准环辨认出来。

  

  

  猎人直起身,拿枪瞄准,又往前倾斜了一点,把重心放在了左脚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块石头上。不会吧,转眼间哪儿都看不见狐狸的影子。

  他等了很长时间才把枪放下。这样的地儿,狐狸是不会从他的手心溜走的。到处被雪覆盖,一直连接到冰川的底部,没有一处空白。狐狸把行踪都写在了雪面上,清晰可辨。

  他把枪背了起来,又开始追踪。

  

  

  漫长的一天,狐狸在山坡和高地间奔跑,猎人紧随其后。

  它如同一道旨意,给了他实实在在的辛苦工作。

  

  

  当猎人走出奥斯赫马山来到边界上的巨石旁时,狐狸差点儿逃出了他的视野。

  他只看到她原地转了三圈,躺在石头上,蜷起身子,用大尾巴挡着脸。

  猎人也模仿了同样的动作。

  

  

  日光渐渐消失。

  天幕黑下来,北极光姐妹们现身了,跳起活泼的彩带舞。随着色彩变幻,她们舞步轻盈,点亮了整个天空。她们飘扬的裙摆是金色的,上面镶的珍珠随着她们欢快的动作散落四方。这个景致在刚刚落日的时候最清晰。

  之后,大幕落下,黑夜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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