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李敖混世宝典三部曲


作者:李敖     整理日期:2014-05-17 01:36:57

李敖“混世宝典”三部曲套装,含《李敖有种:活着你就得有种》《李敖有趣:活着你就得有趣》《李敖有料:活着你就得有料》。三本书收录了李敖先生一生的杂文精品,分别以“不信邪”“有情趣”“拼实力”三个主题归类编辑,文字嬉笑怒骂,智慧犀利,写尽世相,充分展现了李敖先生可贵的勇气、智慧和务实严谨的人生态度。细细品读,于我们的人生大有裨益。
  作者简介:
  李敖(1935年4月25日-),字敖之,祖籍吉林省扶余县人,台湾作家、中国近代史学者、文化学者、历史学家、作家、时事批评家。台湾无党派人士,曾任台湾“立法委员”(又称民意代表)。其人意志如铁、斗志昂扬,活力无限,“以玩世来醒世,用骂世而救世”。因其文笔犀利,批判色彩浓厚,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故自诩为“中国白话文第一人”,亦被西方传媒追捧为“中国近代最杰出的批评家”。著有《北京法源寺》《李敖有话说》《红色11》《上山·上山·爱》等100多本著作,曾于2005年9月访问大陆,在北大、清华、复旦三所顶尖高校发表演讲。近年来在凤凰卫视主持了《李敖有话说》等节目,深受两岸三地华人朋友的喜爱,李敖也广为大陆观众所熟悉和热捧。
  目录:
  李敖有料:活着你就得有料
  李敖有趣:活着你就得有趣
  李敖有种:活着你就得有种(一)李敖有料:活着你就得有料
  渐行渐远渐无书
  我一再跟大家讲过,今年(2005年)4月我就满了七十岁。人生到了七十年,我们有所回味的时候,有所回想的时候,有所回顾的时候,有所反省的时候,我会想这七十年来我个人的一点点特色。我告诉各位,我有一个特色,就是我还保留了我自己那个时代的人的一些信仰。这些信仰在新兴的这一代里面,变得很低落,或者变得很狭窄。譬如说,我认为现在的年轻人他们的信仰很单纯,好比说,有的人觉得如何发财,如何能够有一个好的收入,诸如此类。可是我的信仰就相当的复杂。为什么呢?因为我从那种救国救民的老套里面走出来的,所以到了七十岁的时候,这种观念还很根深蒂固。
  我在节目里面一再跟大家说过,我非常佩服那种老派的共产党人。所谓老派的共产党人,就是当年抛头颅、洒热血、坐穿牢底、横尸法场的这些老共产党人,老牌的共产党人。他们有很单纯的那种信念,救国救民,这种共产党是我最佩服的。我个人有这种观念,所以我对一些人即使我看他很顽固,可是当他表现出来那种老式的、单纯的、令人可敬的那种信仰的时候,我对他也肃然起敬,即使他只有一个长处我也敬仰他。
  大家看这个人,这个人叫做梁鼎芬,他生在1859年,死在1919年,意思就是说他是清朝人,可是到了五四运动的时候,这一年他就死掉了。他是什么人呢?他是宣统皇帝(清朝末代皇帝)溥仪的老师。他有一个单纯的信仰,就是我去做老师,我要做到毕恭毕敬,做得诚诚恳恳,做得我敬业乐群。他在北京的皇城,就是现在的故宫博物院里去上课的时候,正好那时候军人开始打仗,军阀在打仗,那时候宣统皇帝在深宫里面,他自己就往皇宫走,两边开枪打仗他理都不理。意思就是说,我现在是皇帝的老师,我现在要进紫禁城去给皇帝上课,这是我的使命,这是我的信仰,这是我的责任,我就勇往直前这样走向前去。走的过程里面你们开枪,你们打仗,我不过问,我也不在乎,我也不理。这么一个有趣的,这么一个有单纯信仰的人,他就是梁鼎芬。
  他的这个特色深深地吸引了我。大家看梁鼎芬写的对联,“世事不须求分外”,就是不要做分外之想。“人生何物胜尊前”,在世事上面不要做分外之想,“人生何物”,人生里面什么事情能够比面对酒杯更快乐的呢,能够胜过它呢?所以大家看,梁鼎芬这个字呢,我可以告诉大家,这个字不是他写的,是别人替他代笔的,代笔的人叫陈树镛。可是他代笔不是假字啊,是当事人授权承认的字。在中国的文化里面代笔是真的字。“世事不须求分外,人生何物胜尊前。”
  “尊前”,我的水平思考出现了,这使我想起一首诗,宋朝的诗人陆游陆放翁的一首诗,大家看啊,“老子舞时不需拍,梅花乱插乌金香。尊前作句莫相笑,我死诸君思此狂。”注意啊,这里就有“尊前”,“尊前”两个字就出现了。老子,就是我。我跳舞的时候啊,“不需拍”,你们也不必拍手。“梅花乱插乌金香”,我的那个黑领巾啊有气味的,香得梅花乱插。什么叫“梅花乱插”啊?古时男人头上也戴花的。女人头上戴花,男人头上也戴花,所以呢“梅花乱插乌金香”。在喝酒的时候,在酒杯面前作句,“莫相笑”,你们不要笑我哦,不要觉得我是老头子哦,不要说我已经七十岁啊,不要说我倚老卖老啊,不要说我江郎才尽啊,都不要讲,“尊前作句莫相笑”,我在跟你们开玩笑的时候也不要笑我,为什么呢?“我死诸君思此狂”,等我死的时候啊,你们各位啊,想我想得发疯。为什么想得发疯呢?因为我很迷人,所以呢想我想得发疯。这是陆游的诗啊,我再念一遍,“老子舞时不须拍,梅花乱插乌金香。尊前作句莫相笑,我死诸君思此狂。”刚才我讲梁鼎芬这个“尊前”,“人生
  (二)李敖有趣:活着你就得有趣
  军中乐园血泪史
  在前两集节目里面我跟大家谈过,四十五年以前我在台湾大学毕业,按照当时的兵役制度去做预备军官。换句话说,经过半年的训练和一年的服役以后,我就正式地服完了兵役。在预备军官的过程里面,我每天都不午睡,偷偷地记录了这一年半的军中生活,了解了民间的疾苦。我一共写了六十六万字的日记,记录并且揭发了很多的黑暗事件。
  我举个例子给大家看。我们看《弗兰克林自传》,他说:你不必想来游说我们……你有没有得到好处?我们对这一类事懂得很多,知道每一个替军队采买的人,总会找出方法来饱自己私囊。就是描写当年美国办军需的人,他们会有钱,他们会很肥。国民党蒋介石几十万的军队到了台湾。我做预备军官的时候,这些军人都很年轻,可是不许他们退伍。不许退伍不说,还不许你结婚,怕你结婚以后就不好好当兵了。二十八岁以后,勉强可以批准你结婚。你想结婚,总要有点钱嘛,可是你没有钱。那时候什么人有钱呢?只有采买东西的这种人才有钱。我们一个连四个排,谁都没有钱结婚,可是那个整天给我们送饭的管伙房的班长,他反倒有老婆。为什么呢?因为他买菜办货,剩下饭菜他卖掉养猪,他反倒可以存一点钱来讨老婆。
  有这样一个笑话:很多老士官想讨老婆就拼命地存钱,然后在我们面前数,每天数钱。“啪”往桌上一摆,这笔钱可以干什么?可以买个女人的胳膊。存了好多钱,“啪”地一放,这笔钱可以买个女人的大腿。什么原因呢?就是女人是买来的。一次买不了这么多,就分批买进来——存了一笔钱可以买胳膊,存了一笔钱可以买大腿。买什么人呢?都买那些精神有问题的、智能不足的或台湾山地的女人。天下搞得一塌糊涂,基本上都是光棍,这是基本的情况。
  我当兵的时候就特别搜集一些资料,如几十万的年轻壮丁,他们怎么解决性的问题。国民党也想到这个问题,他们就比照日本的方法,成立了所谓军中乐园。什么是军中乐园?就是营妓。我写了一篇文章,叫做《国民党与营妓——军中乐园的血与泪》。这篇文章是我退伍以后二十七年写出来的。换句话说,我收集了二十七年资料以后把它很完整地写出来。像这种文章,我坦白跟你们讲,鲁迅他们写得出来吗?胡适他们写得出来吗?绝对写不出来。我会把它一点一点收集起来,把它写出来。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军中乐园就是很大的一个房子,阿兵哥进去以后,看到挂着一排照片,上面有号码。有的嘛就说请假,表示这个女孩子今天不能接客,她可能是月经来了或者什么原因,反正不能接客。你就选号码,买票进去。房间就是这种卧室,一排五间,门口挂着一块布,这边坐着老鸨子。老鸨子就是押解这些妓女的。这边就是男流氓,坐在这边看住的。这边是保健室,有点医疗设备。
  买票进去以后,大家都在这里排队。什么原因呢?就是等着前面一个跟里面这个妓女发生关系。发生关系的时间不得超过四十分钟,情况以射精一次为限。这些当时规定得很严的。妓女做久了以后,她有一些功夫,会使这些兵一上去就射精,可能不到十分钟就射精了,你就要下来啦。她剩下三十分钟干什么?她卖黑市,又卖给别人。人肉市场啊!按照规定,阿兵哥射精以后,这个女的要出来打一盆水,帮着这个男的洗。这个女的出来的时候,衣服都不穿。为什么?来不及穿了,太忙了。她带着空盆出来,门口排队的很多阿兵哥在旁边伸手又摸又捏;等她打水回来的时候,这帮人也是又摸又捏。人肉市场!看起来又残忍又恐怖,就这么个市场。阿兵哥跟妓女之间会有纠纷。什么纠纷呢?就是他本来要享受四十分钟,结果十分钟这个女孩子就把阿兵哥摆平了,他不愿意啊,就发生争吵。下一次阿兵哥带春药来,涂上春药,不但可以玩四十分钟,玩了四十分钟还不射精,然后就说我没有射精啊,争吵不止。人性的残酷,全都暴露在那里。
  军中乐园规定:第一个要阅读游戏规则,第二个要购票,第三个要验票入内,第四个选择式应征,就是根据照片来选,然后阅读娱乐须知,然后就上床娱乐,然后洗涤,然后整容,所以规定得一板一眼的。英文有一个字quickie,就是使你快速性交完毕,快速地射精。在军中乐园里面,我们看到有这种现象:老兵欺负这些妓女,妓女反过来整老兵。我当时写了首诗,大家看:“人肉市场真可怜,老兵雏妓互相残。买卖双方皆弱者,如此军中一乐园。”这是我当时的感想。为什么人间搞成这样子?蒋介石负隅顽抗,为了不让中国被共产党统一,就让它这样子。作为老兵,青春都报销掉了。
  每个军中乐园里面有很多不同的规则,我一个一个抄来,后来请别人帮我抄来。我举个例子,像陆军第一六零一部队的一个规则,第八条“不得同官兵照相”,第十条“不得同官兵谈情说爱”,因为一谈情说爱就会有纠纷。什么纠纷呢?常常阿兵哥带个手榴弹去了,两个人做完以后,引爆手榴弹同归于尽,有这种局面。我们再看,满墙贴的标语。我抄一点给大家看,“保持尊严,注重人格”,那个时候还有尊严吗?“娱乐时勿忘训练”,“娱乐春花秋月,莫忘国耻家仇”,看到没有?还有“假日高歌需重乐,胜利结伴好还乡”。还个屁乡,根本就回不去了。
  军中乐园大部分是民间跟部队承包的,那些女孩子们可怜得不得了,所以我们看到“茶室设私刑,老板成魔王,可怜少女不堪虐待,敝衫赤脚逃来台北”,有这种消息。我就遇到过一个情况:我在抄这个规则的时候,一个小妓女拉我衣服,说:“排长,买张票。”希望我买她一张票。我当然用军队的语言,也不是故作清高,就指着我这个下面说:“排长坏掉了,不能搞。”她说:“我给你看样东西。”把裙子一撩,大腿上被打得一条一条都是那个紫的痕迹。她说:“排长请买张票,不然他们会打我。”我一看这样,就买张票,给她。她说:“不行,你要进来一下。你不搞我没关系,可是你要进来坐一下,不然的话他们会说:‘怎么排长没搞就走了?你是不是把排长给得罪了?’”坐一下以后我才出来。人被打成这样子,为什么?因为每天接的客人不够。要接多少客人呢?要比赛——三十个人比赛。我接三十个人,我接四十个人,我接五十个人,接五十个人就放鞭炮庆祝了,因为今天这个女人接客五十个人。请大家想想看,你一天洗五十次手都觉得很难过,不是吗?接五十次客就是这种情况。所以我们可以看到,那种黑暗是你想象不到的。这跟日本人搞慰安妇有什么不同呢?有一点点不同,我告诉你不同在哪里。不同在慰安妇一点钱都不给,也不晓得何年何月会退伍,这些女孩子她们跟老鸨也算有个协议,就是她被卖出来,卖三年,然后放她走,所以她还有一点点生路。第二个不同是什么?她每一次拿到十块钱的话,可以分到三块钱,就是她可以分到一点点钱。
  我给大家看一件事情,9月9号台湾的报纸上登出来,台湾五人上榜,说李敖、罗大佑、龙应台、侯孝贤、殷海光是最能够影响中国的知识分子。殷海光已经死掉了,他是我的老师,在台湾办《自由中国》杂志。我当兵回来,有一次跟他聊天,我说:“殷老师啊,你们制造的《自由中国》是什么《自由中国》啊?你们知道吗?你们不知道,我李敖知道。我亲眼看过。”我讲军中乐园这个女孩子情况给大家听。我说:“殷老师,如果我是这个妓女,我身份证被没收了,我人身自由被控制了,我要跑的话,他把我的腿一条一条打出紫颜色伤痕来,我没有办法,我非做妓女不可。”可是如果台湾有一个政权,它告诉我:我们不谈仁义道德,不谈主义,不谈国家,不谈领袖,不谈责任,不谈荣誉,就让你卖,我优待你,以前你一天接客五十次,以后每天接客四十次,以前每次接客只拿三块钱,改成每次拿到四块钱,我就会支持这个政权。能够改善我的生活,把我的悲惨世界能够改善一点点的这个政权,我就拥护它。国家对我没有保护,我的生命是这么样的悲惨,我有什么选择呢?我说:“殷老师啊,你们谈自由、民主、人权、博爱,对这些下层的群众而言没有意义,完全没有意义。”我这位老师听了为之泪下。
  我说,你们不了解这一个时代的另一个族群她们怎么在活。她们也是中国人,以一个妓女眼光看起来,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管你是什么党,管你是哪省人,你们根本都是压迫我们的人,你们是不能够解决我们生活的人。那么我李敖能做什么事情?我李敖能做的就是,当她拉我衣服,当她撩起裙子给我看她大腿上的伤的时候,我会发生恻隐之心,买一张票送给她。我还能做什么事情?大家不要忘记,我做预备军官的时候,待遇是三百元新台币,我没有多少钱。那个时候我做排长,连个手表都没有。直到我父亲死了,才把他那个手表拿下来带在我手上。我在整个当兵过程里面没有手表。我们出去打野外的时候,我要不断地问阿兵哥几点钟,因为我没有手表。
  屠格涅夫讲过一个故事:冬夜里他走在马路上,一个黑黑的人影在动,他一看,是个乞丐。乞丐伸出手来向他要钱。他掏了半天没有钱,所以就跟这乞丐握了握手。他说:“老哥,没有办法,我没有钱给你。”那个乞丐就哭了,说:“你跟我握手,你给我温暖,给我关切,也是一种给予啊,我还是收到了,我还是感谢你啊。”所以我没有办法救他们,可是至少我把整个的记录记下来了,我留下六十六万字,记录军队的黑暗和中国人民的苦难,并且能够在四十五年以后,把这个故事通过电视讲给整个中国人听。
  (三)李敖有种:活着你就得有种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2003年8月,我跟我的儿子逛百货公司,看到一条暹罗斗鱼,暹罗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泰国,我就把它买回来了。暹罗斗鱼就是这个样子,它张开的时候非常的漂亮。这种鱼最大的一个特色,就是它是雄性,是公的。公的鱼喜欢跟任何鱼斗,结果养这种鱼只有一种方法,就是把它单独养起来。我家里有一个大鱼缸,里面养了很多小的红鱼,当然不是斗鱼。我觉得先要把它们集中一下。大鱼缸里有间隔设备,把那些小鱼隔到一起,斗鱼放在隔间外的水域,里面水是通的。结果斗鱼一看到眼前有这么多的小红鱼,虽然是非我族类,并不是斗鱼,可是当它找不到主要敌人,即别的公的斗鱼的时候,它就把次要敌人当成主要敌人,围着大鱼缸中的小鱼缸绕圈,绕来绕去就是要攻击这些小的红鱼。可是它进不去,于是它就疯掉了,一路绕。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发现它不睡觉,在小鱼缸外面一直盯着,看着它那些次要敌人,三天以后它死掉了。我发现这就是一个故事,就是当斗鱼找不到主要敌人的时候,它会锁定次要敌人,全神贯注一点都不肯放松,结果把自己给累死了。三天以后,这条斗鱼就死在了它的次要敌人的前面。我们再看最近一个情况,今年四月底,有一群癞蛤蟆,它们肚皮撑破了。研究人员发现,之前认为它们肚皮破了是被乌鸦攻击所致,并非事实。其实是它们发现有乌鸦过来,就要吓唬这些乌鸦,于是拼命把自己肚皮绷起来,直到把自己绷死为止。这又是一个例子。它们锁定了这个敌人,而这个敌人可能并不是真正的敌人,可是当它们认定是敌人的时候,就用自己的方式来抵御这些敌人,最后把命也送掉了。
  斗鱼和蛤蟆的故事给我们有一点点启发,就是说,人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他自己应该怎么样自我检讨,怎么样自己应付,怎么样自处。自处不好的话,敌人还没有完蛋,自己先完蛋了。人生常常会遇到这种问题,所以英国的文学家王尔德说,一个人要小心选择他的敌人,敌人是要挑选的。如果敌人太烂,他不值得做你的敌人。我跟大家讲过,我一辈子快意恩仇,我自己有恩怨情仇,而且我还公开宣布过,我反对耶稣那种爱你的敌人,或者说中国的老子那种以德报怨。我认为敌人是可以爱的,怨是可以化掉的,但是必须在报复过以后、敌人付过代价以后,你才可以跟敌人和解,这是我的原则。这就是孔夫子所说的,以直报怨。什么叫做以直报怨呢?就是要有对应的对等的关系。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踢了你一脚以后,可能我们两个人就不是敌人而是朋友了。就是这一脚非踢不可,这就是我的一个人生哲学。
  我告诉你们我的一些人生观。我所看到的一些人生的规则,我把它们叫做人生的金律,金颜色的金,金子教条。我们人生,要相信一些教条,敌友的关系,就是我所相信的一个教条。我不承认那种无条件的对敌人的原谅,可是我也不承认用紧张的方法来处理敌友关系,把自己弄得不能睡觉,敌人没死你先死,这种搞法我认为是很愚蠢的。所以从暹罗斗鱼到那些蛤蟆,我觉得都是错误的。为什么呢?它没有很准确地把自己的能力做一个评估。当年一个大力士做试验,他能够举多少的重,这就是很准确的一个量力的动作。如果力量评估不好,你可以举得更多,可是你没有举出来,就低估了你的力量;如果你量力量得不好,超过你的能力,逞能,你就会受伤。所以从事这种运动,对自己的评估是非常重要的。当年一个英国的拳击手,他打敌人没打倒,结果把自己打下台去,他自己把自己打倒了。这种情况是要避免的。
  在处理敌人和朋友的关系上,我必须说我真的欣赏、佩服以色列人。以色列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和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间,他们的族群被德国人干掉了六百万。战争结束以色列人建国以后,并没有坚持耶稣的观念去原谅敌人,他们要追杀那些敌人,所以,他们天涯海角去找当年迫害过他们的那些德国人,其中最有名的一个人,就是艾克曼。以色列人到了南美找到了艾克曼,把他绑票绑回来,然后把他给干掉,这就是以色列人的哲学——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们的这个哲学,是很重要的一个观念。
  我在台湾的“立法院”时,有一天出电梯,在电梯门口碰到了翁林澄先生,他当时在做“十大青年”直接选拔的总干事。他说北京大学的副校长郝平博士来了,正要找你,于是我们就约时间,可怎么约都约不拢,结果阴错阳差,郝平副校长回北京了。我很抱歉那次没有能够见到副校长,可是副校长带几个资料给我看,第一个就是我父亲北京大学毕业时的毕业录。我父亲是北大的毕业生。1926年他二十八岁,年纪很大了。我非常感动的,这张照片我从来没有见过。另一个资料就是当时的北大的学生成绩册,我的父亲就是李鼎彝,二十八岁,吉林扶余人,民国九年(1920年)九月入校。他毕业总成绩是七十二点二,也还算过得去的。当时毕业生只有两百多人,所以一个毕业生是多么珍贵。我举这个例子给大家看,就是告诉大家,人生有很多这种际遇。如果我没在台湾做了这么多的闹事,如果我不在凤凰电视台做这个节目,我也很难跟北京大学结这个缘,我想他们也不会注意到北大有这么多我父亲的资料。
  人生的很多事情是不可知的,这个不可知包括你的敌人和朋友。有的时候他不该做你的朋友却做了你的朋友,有的时候他不该做你的敌人却做了你的敌人。我举个例子,一个新的资料:《人民日报》2000年5月16日,《连宋风头劲,“国代”选举冷》;《国际航空报》2000年5月16日,胡锦涛总书记跟亲民党的宋楚瑜握手的照片;再看《东方早报》文章,《胡锦涛与宋楚瑜达成六点共识》;再看《北京晚报》,宋楚瑜在清华演讲《有智慧找出两岸最大公约数》。我好像讲的很拉杂,重点讲的是什么呢?重点就是,不管是敌人朋友,有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都是不可知的。像宋楚瑜,过去是我的敌人,后来变成我的朋友,可是不管他是敌人还是朋友,对我来说,他是政治人物,我跟他不属于一类人物。我分得很严格,就是这个人物是政治人物,而我这个主轴是谈思想的,是两类人物。到今天我还是把它当成我的人生金律,黄金式的信条之一,就是当他是政治人物,我就会把他界定在一个范围,当他不是我做另外一个界定。好比说北京大学当年的校长马寅初,我觉得他就不是政治人物。为什么呢?因为当时他的人口政策,提到中国人口太多了,如果不控制生育,中国的人口将不可收拾。可是当时他的看法跟毛泽东是不一样的,毛泽东认为人多好办事,这两个人的看法顶住了。他虽然是北京大学校长,可是大家攻击他,说他的言论是错误的。马寅初很了不起,他就顶到底,干到底。最后证实了马寅初的看法是正确的,可是太迟了。中国人无缘无故多了几亿人口出来,增加了我们的负担。
  这就是告诉大家,思想性的人物是多么的重要,他真的为我们的国家做出来正确的导向,可是政治人物跟不上我们中国的局面,有时候会有打压的局面出现。这个时候我们才知道,那种主张思想的人物,提倡思想的人物,如果有坚定的伟大的坚韧的人格,像马寅初校长这样,是多么不容易。这就是我李敖今天所要告诉大家的,我一辈子走的路,就是这样的路。
  当你锁定敌人跟朋友的时候,真正的敌人不是个人,而是敌人脑子里面的想法。当敌人脑子里面的想法不对的时候,他就会出事,他就会作怪,他就变成你的敌人,可是你不是要消灭他个人,你是要消灭他的思想。但这种情况,斗鱼不知道,蛤蟆也不知道。问题就出在这里。所以我们做了很多的努力,树了很多的敌人,是错误的假想敌、错误的设定,这时我们才知道,整个脉络是这么来的。人要有爱恨情仇,要有快意恩仇,在爱恨情仇和快意恩仇的情况下,就会有朋友,就会有敌人,可是敌人不是他个人,而是敌人脑子里面的思想。思想是重要的,思想比政治还重要,思想挂帅重于政治挂帅。可是当思想也错误的时候,我们就要修正。所以我觉得邓小平做得最好的一点就是,他真的搞懂了马克思主义,正是我们现在中国所走的社会主义道路。
  我们接受思想挂帅的领导,可是什么样的思想,我们会非常关切。现在我们最担心的,就是发现我们在大方向方面、思想方面出了差错,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政治人物以外的思想人物是多么的重要。所以我提醒大家,我们要保持一个好头脑,维持一个比较准确的思想,用这个力量来指导我们的前途,我们才真会变得有希望。否则的话,我们的力量,可能像斗鱼一样自我消耗,也可能像那些蛤蟆一样,鼓着肚子把自己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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