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影子英雄


作者:郝岩     整理日期:2023-01-01 12:57:07

  抗战时期,怀揣爱国之志的青年高天行立身旧上海,欲凭一己之力抗日救国。高天行在一次行动中结识了行走江湖的任非常,两个年轻人惺惺相惜,结为兄弟,屡次与敌奋战,立下奇功。国民党和日方均想方设法收编二人。正当其时,共产党员江泮的出现,为两个年轻人开启了一盏指路明灯。然而,在各种考验面前,高天行与任非常二人渐行渐远,选择了不同的人生之路。以自我为中心的任非常虽有孔武之力,却终因自私狭隘的胸襟众叛亲离,成为民族罪人,葬送了自己的前程和幸福;而热血青年高天行在江泮的引领下,认清时局,辨明是非,完成了个人身份的转换和成长,走上了革命征程。
  第一章
  杀手是不能有朋友的,杀手和杀手之间,更不能成为朋友,违背了这两个原则,就等着无尽的痛苦纷至沓来吧。高天行不会想到,他今天早晨去接的这一单生意,无论对他今后的生活还是职业生涯来说,都是一个转折点。
  叮当作响的有轨电车,把上海滩从沉睡中唤醒。街道上的热闹,是从小报童的吆喝声里开始的,每天这个时候,顶着西瓜皮一样乌黑头发的小男孩,会准时从霞飞路上长长的里弄飞奔出来,边跑边摇晃着手里的报纸,把当天报纸的卖点推送出去,今天,他吆喝的内容有些沉重:“快来看啊,看东北军分裂,王以哲身中九弹惨死家中……”
  小男孩在大街上乱窜,差点撞到从黄包车上下来的高天行身上,他敏捷地躲闪开来,让小男孩跑了过去。不到三十岁的高天行,今天穿得有点老气,无论是身上藏青色的长衫,还是头上戴的遮住了大半张脸的礼帽,都把他的年纪至少拉长了五岁以上,他得装扮得老成稳重一点,这样客户对他的信任度能增加不少。胡同口的那家名叫惜春的咖啡店,就是和主顾见面的地方了,他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四下,这才推开咖啡馆沉重的门。
  一进来,高天行便看到迎着门口的一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衣着入时的中年人,正用锉刀修着指甲,这样舒适的人,是不应该一大早坐在这里的,他如果是今天的主顾,那托付的活计一定很重要,否则的话,他是应该睡到日上三竿才慵懒地睁开眼,在床上叫上一杯咖啡,慢慢地喝下去,再漫不经心地下床。高天行这么胡思乱想着,回手刚要带上厚重的木门,突然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带着风声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身子一闪,顺势双指一抬,一枚飞镖稳稳夹在了指间。没容得他弄清飞镖的来路,门后闪出的两个壮汉已经朝他扑来。高天行借力打力,抽身一躲,抬手把冲在前面的一个壮汉送出了门外。再一个回身,手中的报纸抽打在另一人的脸上,趁那壮汉扭头躲闪的一刹那,高天行跨上一步,胳膊肘重重击在壮汉的胸前,将其直接放躺在了地上。
  修着指甲的中年人看着瞬间结束的一切,像是还算满意,他翘着兰花指,把手里的锉刀揣进衣兜,一脸笑靥地拍着手,有些娇嗔地伸出大拇指:“高兄果然好身手!”
  有些娘气的这个中年人,绰号小白鞋,十多年前便仗着一脸好皮相,投身到上海滩上偏好男色的一位黑道大哥门下,几年时间,坐上了帮里的第二把交椅,没用上一年,头上的大哥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小白鞋顺理成章成了当家人。今天他亲自出马,是要看看花了大价钱辗转找来的这个杀手,到底是不是像江湖上传说得那般神勇。小白鞋接下的这个活计,出不得一点闪失。他喜欢这个杀手的名字,高天行,高天上行云,想想都觉得他一定是杀人于无形间的高手。刚才的小试牛刀,果然没让他失望。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打斗,让高天行有些不满,他知道这是雇主信不过他的本事,才摆了局来试探的。既然信不过,那就再让他们开开眼吧,高天行扫了一眼小白鞋,转身要走,几个大汉冲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高天行冷笑一声,一跃而起,三拳两脚就把那几条大汉打倒在地。小白鞋坐不住了,拿起桌上的一把短刀朝高天行刺来,高天行一个转身,夺过短刀,顶在了小白鞋的胸口上。
  小白鞋早已经没有刚才装出来的沉稳,慌张地作着辑:“兄弟,误会,完全是误会。”
  “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置我于死地?”高天行质问道。
  “高兄,这事要怪就怪我想一睹老弟的风采,误会了。”
  高天行一把推开小白鞋,坐了下来,脱掉礼帽,露出一张俊朗的脸来,他冷冷地问道:“直说吧,白爷要关谁的灯?”
  小白鞋一伸手,一旁的手下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高天行。照片上是一个小胡子的男人,西装革履,高天行已经猜到了几分。小白鞋让他杀的,是个日本人。
  高天行把照片还回去,问道:“时间?”
  “明天早晨七点,上海北站!”小白鞋说。
  高天行不再言语,拿起报纸朝门口走去。
  小白鞋还在回味刚才的一幕,手下人提醒说忘了支付定金,小白鞋忙让手下追出去,把一根金条递给高天行,高天行瞅都不瞅一眼,只是冷冷地说:“杀鬼子,不收钱。”
  高天杀过各种各样的人,那些人都有一个相同点:都是恶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高天行不光拿钱,还要问善恶,善人他不会动,出多少钱都请不动他。而只要得了这样的音讯,他还会设法通知要杀的人躲避出去。这次接到小白鞋这趟活,他开始是有些抵触的,后来得知杀的是日本人,这才应下了。高天行从心底里佩服那些打日本的好汉,比如报上被杀死的王以哲,尽管因为抓过蒋介石,很多人把关东军当作土匪,可高天行不这么认为。他始终只相信一点:不管兵也好匪也罢,谁打鬼子谁就是爷们。说到日本人,高天行的血就往外涌。他平生最恨日本人,恨不得把所有在中国土地上无恶不作的小日本全部杀光。
  想到日本人,高天行的脑子里就会闪出那段让他痛苦的往事。高天行本是山东济南人,小时候,父亲开着一家镖局,威震江湖。当时镖局里有一百多号人,个个身手不凡。而作为镖头的父亲,却因为秉性耿直,得罪了日本人。民国十七年,济南发生了“五三惨案”。当时的中国,小鬼子屡屡挑衅,国军被逼还击。可是在交涉的时候,小鬼子竟然残忍地割去了前去交涉的蔡公时的耳鼻,然后又给枪杀了。短短一天,整个济南城就被小鬼子焚杀了一万七千多人。于右任先生为此还写下了十七字诗:此鼻此耳,此仇此耻!呜呼!泰山之下血未止!
  那是冬天,镖局所有人倾巢而出,去乡下为外婆祝寿。本来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却不想成为了高天行人生中最悲惨的一日。一百多号人披红挂绿,吹吹打打地来到城外的小树林边时,早已埋伏在树林里的日本人突然开枪,十几挺机枪从四面八方扫射,子弹像雨点一样密集。年少的高天行看到子弹射穿了父亲的身体和他胯下的白马,射烂了母亲坐着的轿子,射死了高家上下百十号人。除了高天行藏在轿夫的身体下面躲过一劫,其他人无一幸免。
  黄昏的时候,高天行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他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他顺着小路一直走,一路乞讨,后来在火车站爬上了一辆煤车,稀里糊涂来到了上海,隐约记得父亲的一位旧知在杭州也开着镖局,高天行便找了去,念及旧情的师傅不仅收留了他,还把一身的武艺也传授给了踏实能干的高天行。镖局因为一次意外的失镖赔偿,再难维系下去,只好解散,高天行的一身好武艺,却被老客们记下了,有了什么怨仇,都愿找他来摆平,一来二去,他在江湖上也有了一些名声。但是为人不知的是,高天行还有一份隐身的职业,是一家善慈学校的体育老师。
  高天行已经记不清他到底杀了多少败类。这一次,小白鞋让他杀的是日本人,他有些兴奋,然而,此时的高天行并不知道,这次的刺杀,竟然是一个巨大阴谋的开始。
  彼时的大上海,有两个年轻杀手名震江湖。一个是高天行,另一个叫任非常,是无疾中西诊所掌柜任海龙的养子。高天行杀人要问个善恶是非,任非常却只管杀人拿钱,不管善恶情仇。在任非常看来,世界上没有好人与坏人的区别,只有该死的人和不该死的人。该死的人,他送他们上路。不该死的人,他与他们相安无事。
  如果第一眼看过去,没人相信任非常会是个出手敏捷的杀手。他言谈之间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谁都觉得这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富家公子。因为出众的长相,任非常的女人缘极好。他时常和上海滩那些名门闺秀一起花天酒地,并且习惯于斜挑着脑袋,用鼻子尖看人。总之,这是一个目空一切又痞里痞气的家伙。
  任非常的养父叫任海龙,五十来岁,曾是同盟会成员,早年在日本曾与日本黑龙会共同保护过孙中山和宋教仁。宋教仁遇刺之后,任海龙对国民党大失所望,自此便隐匿江湖,原来在沈阳开了家诊所,一年前因为杀了两个到诊所闹事的日本人,举家搬到了上海,开起了无疾中西医诊所,诊所的生意不愠不火,遇到掏不起药钱的穷人来看病,任海龙不仅不收诊费,就连药费也免了。
  在高天行接到刺杀任务的同时,任海龙也接到了一封神秘来信。任海龙匆匆读罢信件,陷入沉思,这件事仅凭他一己之力,还真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年过半百了,腿脚有时候真的跟不上心思快,明天打主力的只能是儿子任非常了,他在诊所喊了半天,也不见任非常的人影儿。任海龙知道,这个性格古怪的公子哥,一旦闲下来,就只会在外面花天酒地,惹是生非。
  任海龙猜的没错,此时的任非常正坐在一家饭馆里,用一条白手绢擦拭着一把“梳子”样的东西,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酒壶。他的眼神不时飘向不远处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前,坐着一个打扮入时的年轻女人,她一边优雅地吃着东西,一边盯着桌上的报纸。女人不经意地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目光恰好与任非常撞上。女人优雅地笑了笑,用手绢抹了抹嘴,起身要走。任非常起身刚要上前去搭讪,却不想有一个男人抢先一步走到女人面前。
  “满优小姐!”男人热情地打招呼。
  任非常悻悻地坐回到椅子上,他拿起手里的“梳子”,不紧不慢梳着头发,“梳子”的一侧闪烁着幽冷的光。他看着那个男人,眼神里满是冷漠和不屑,一只不知好歹的苍蝇在任非常眼前飞来飞去,像是要成心给他添堵,任非常突然把“梳子”抛了出去,刹那间,“梳子”张开,变幻成一把精致的蝴蝶刀。蝴蝶刀打着旋飞了出去,又带着风声回到了任非常手里。与此同时,一只被削成两半的苍蝇落在桌子上。
  旁边的人都啧啧惊叹。那个叫满优的女子也回过头,却不知大家都为何惊叹。看到满优和那个男人要走的样子,任非常站起身,付了钱,先从饭馆里走出来。迎面,有几个穿西装的男子朝饭馆匆匆而来。任非常与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分明感觉到这几个人身上带着的一股杀气。任非常闪到一个隐蔽处,看着那几个人四散在饭店门口。
  少顷,满优果然和那个男人一起出来了。男人站在路边招手要黄包车,跑过的几辆车上都有人。那几个穿西装的男子渐渐围拢过来。为首的男子用日语对手下说了几句什么话,几个人朝着男人围拢过去,男子发现情况不妙,拉着满优跑进了一条胡同里,后面的人紧追不舍。男人慌忙拔枪,还不及拔出来,枪却已经响了。男子的眉心出现一个硬币大小的血洞,在满优的惊叫声里轰然倒地。
  满优瘫坐在地上,脸色蜡黄。为首的西装男子用日语吩咐手下,不要留下活口,说完转身走了。身后的西装男子端着枪对准了满优,满优不住地往后缩着身子。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把蝴蝶刀带着风声呼啸而来,只见寒光一闪,西装男子的手枪已经落定。紧接着,任非常一个闪身来到满优面前,一把拉起他就走。
  没走出多远的日本男子听到动静,回身举枪朝任非常射来。子弹随着一道火光,像颗流星一样朝任非常的身后射来。这时,一块飞石半路冲向子弹,子弹将飞石击碎,弹道却已经发生了变化,子弹射在墙上迸出火花。日本男子一愣,随即慌忙逃走。任非常转头看去,一个身影飞快地闪过了胡同口。
  任非常顾不得多想,拉起了地上的满优,满优感激地冲他鞠了个躬,转身跑开了。任非常低头,看到地上有一块花手绢,正是满优在饭馆里用的那一块。任非常捡起手绢,送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让他顿感整个身子都酥了起来。
  任非常走出胡同口,看到街边的馄饨摊上坐着一个人,正在平静地喝着碗里的热汤。凭着直觉,任非常认定刚才在胡同里救了自己一命的应该就是这个人。这个人正是高天行,刚才,也确实是他出的手。
  馄饨摊不大,炭烧的炉子上支着锅,冒着热气,几张桌子围在四下。任非常要了一碗馄饨,坐在了高天行对面,他拿起汤匙,讲究地用舀了匙汤,晃了晃,泼在地上,这才仔细地喝起来,他的眼睛,不时飘向对面的高天行。
  高天行的一碗馄饨已经见了底,他掏钱放在桌上,起身朝外走,走到任非常身边时,任非常突然伸出一只脚,要绊高天行。高天行大半个身子已经出去了,换作是一个没有功夫的人,失去了重心的身子一定要倒出去,但高天行却自如地控制住了身体,他看了眼任非常,任非常也在看着他。高天行笑了下,从任非常那条滋事腿上迈了过去。
  天黑的时候,任非常回到无疾中西诊所。任海龙铁青着脸正在等他,从任非常身上的溅着的几滴血渍,任海龙就知道儿子今天又在街头惹是生非了,任海龙劈头盖脸给他一顿臭骂,任非常表面上听得很认真,心里却并不当一回事。多年行走江湖的任海龙知道,真正的功夫是藏起来的,不是用来显摆的,任非常这么显摆,与那些街头卖艺的把式又有什么区别?
  隔壁的秦心蓝跑过来,劝任海龙不要生气。秦心蓝是任海龙的养女,二十出头的年纪,在广慈医院做护士。这个女儿生的标致,唇红齿白,十足的美人胚子。任海龙虽然脾气火爆,但对这个女儿却是言听计从,宠爱有加。而秦心蓝呢,却什么事都向着任非常说话。本来,秦心蓝知道任非常又出去花天酒地,还很生气。这大上海是个花花世界,就像个大染缸,能把男人染得红红绿绿。可是听到二爹在劈头盖脸地责骂任非常,她立时就心疼了。
  “二爹,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哥,这上海人本来就狗眼看人低,听到外地人的口音,就是个卖菜的小商小贩,都能把自己当皇帝了,夹都不夹外地人一眼。”
  任非常借坡下驴:“我不对,不过,我觉得让上海滩的人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也不是什么坏事。”
  任海龙气道:“不是坏事是好事?我看你连自己是做什么的都快不知道了!”
  “行了二爹,哥都回来了,快说正事吧。”秦心蓝说。
  原来,任海龙接到的那封密信,是有一个非常要紧的任务——明天早晨七点,上海北站,刺杀一个人。这个人是蒋介石派来和小鬼子议和的。杀了他,立的才是威名。
  “这单活儿,你去吧。”任海龙大手一挥,说,“记住,务必干净利落,不能留半点痕迹!”
  任非常不满,好不容易遇到了这么一单能立腕扬名的大活计,父亲还不让留名,这是什么道理?任海龙一直把“刺客心里有大义,杀手眼里才是钱”这样的话挂在嘴边,这一次估计也是为了所谓的大义,任非常没再说什么。
  一旁的秦心蓝忙问:“二爹,我呢?”
  “呆在家里。”
  “不,我就要去!”
  “不行!”任海龙的语气不容商量,见秦心蓝一直拉着脸,又安抚起来,“心蓝,你毕竟是女人,不能总跟着男人飘在江湖上,在医院好好当你的护士,将来找个好婆家。”
  “二爹,我不愿意当护士,我就想天天和你还有非常哥在一起,反正这辈子我不离开这个家。”秦心蓝说这些话的时候,看向一旁的任非常。
  第二天一早,任非常准时来到了上海北站。上海北站外的广场上人山人海,接站的人们站在站台上,探着脑袋往里看。任非常穿着一身短衫,戴着鸭舌帽,肩上搭着一条毛巾。他拉着一辆黄包车,站在人群里。突然,一个女人走近了他。任非常坐在车扶手上,在别人看来他似乎是假寐,但其实他的目光正密切地注视着站台。
  女人上了车,任非常头也不回地说:“等人呢,不拉活。”
  “那我坐一会儿,走累了!”
  任非常觉得这个声音异常熟悉,猛然回头发现,坐在车上的,正是她的妹妹秦心蓝。她到底是来了。
  秦心蓝看到任非常这副打扮,不由得嘿嘿笑起来。
  任非常警觉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快走!”
  “来都来啦,不走!”秦心蓝大大咧咧地说。
  “要是让爹知道了,骂我都算轻的。”
  秦心蓝白了他一眼,说:“腿长在我身上,他怨不到你。”
  任非常有些无奈,只好叮嘱她:“那你记好了,只准看眼不许动手。”
  秦心蓝笑起来,爽快地说:“行,听你的。”
  按照小白鞋提供的信息,高天行也准时来了。他夹杂在人群里,不经意地看着四下,看到打扮成黄包车夫的任非常,他有些意外,这个人如此扮相,应该也是有备而来。莫非小白鞋信不过自己,才又找了这个人来双保险?
  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进了站台,车上坐着一个身着中山装的男人和一个年轻干练的女郎,一看都绝非等闲之辈。这二人也确实有些来头,男人是国民党军特处上海特区区长周使能,上海沦陷后转为别动队总指挥。那位干练的女郎叫阿美,是周使能的得力下属,在多次刺杀行动中都有着出色的表现。周使能早晨刚刚得到密报,有人要刺杀迟梅亭,只好匆匆赶到火车站。据他分析,刺客的目的,应该是希望用暗杀来提醒政府积极抗日。日本人太可恨,看世界地图就会发现,日本就像是趴在中国面前的一条毒蛇,时刻张着嘴吐着信子,恨不得随时都要一口吞下中国。
  周使能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给阿美递个眼色,两人都掏出手枪,给子弹上了膛。
  三路人马一齐来到火车站,他们都在等着一辆火车的到来,而火车上坐着的,就是他们各自要找的人。
  火车快要进站了。在包厢里,迟梅亭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礼帽,对着镜子戴好,又披上风衣。迟梅亭五十多岁,是割据一方的军阀,此次来上海,是为与日本人和谈。迟梅亭一直认为,国家孱弱,与虎对抗,无异于往虎嘴送食。这次之所以委曲求全来见日本人,也是为了黎民百姓免受战火之灾。弱肉就得被强食,日本怎么也算是中国的邻居,一衣带水,千百年的关系,是割舍不断的,被日本强食,总比被英国、德国和美国强食要好吧?迟梅亭知道,他的这番见解,也有许多人认定是谬论,政见嘛,谁对是错不是眼下能判断了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交给历史去评判。
  在火车上的这一夜,迟梅亭失眠了。对面住着几个日本人,叽里呱啦吵了一夜,随从几度想去理论,都被他制止了,就是他们不吵,迟梅亭也未必能睡着。日本人是什么?那可是一头躺在枕头边的老虎呀,想不失眠都难。
  住在迟梅亭对面包厢的,是留着八字胡的日本议员河村。车马上要到站了。河村穿好了黑色礼服,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拐杖,眼睛投到窗外。窗外的树木和房屋在飞速地倒退,朝阳给万物披上了一层金甲。他这次来上海,是来和谈的。军部的那些人简直是疯了,中国是一头笨重的大象,日本是一条聪明的蛇,难道他们真的会愚蠢地认为,蛇能一口吞了大象吗?一旦这头大象醒过来,那蛇的后果可想而知。
  按照行程,火车到站以后,说是有一个叫秋山和夫的人会来车站护送他回旅馆。秋山和夫原本是黑龙会的一个堂主,到了大上海,竟然出入政坛,呼风唤雨起来了。河村觉得,让这种人来保护他,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过,凡与政治挂上钩的人,都是演员,心明明是黑的,说出的话却句句漂亮。如果没有变色龙的本事,在政界只能身败名裂。在这一点上,河村还是挺佩服他的。只是现在秋山和夫跟土肥原贤二将军来往密切。土肥原贤二主战,他主和,土肥圆贤二真有这么好心吗?
  火车还没有进站,几个身着黑色礼服的人便护着河村从包厢里走出来,恰好在包厢门口遇到了迎面而来迟梅亭。河村微微鞠躬,侧身让路。
  迟梅亭本来是想让河村先走的,手下人起初也是这个意思,说怕日本人不高兴,可看到车厢里旅客投过来的目光,他首先想到的是不能让大家觉得他怕了面前的这个日本人。他故意呵护手下,在中国人的地盘上,他们有什么资格高不高兴?只有把腰杆挺硬了,他们才能把你当人,对待日本人尤其要如此,遇虎他们是猫,遇猫他们成虎。
  迟梅亭挺了挺身子,目不斜视径自朝前走去,他用余光看到那几个日本人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对这样的冲撞感到恼火。可既然那个日本主子都先矮了三分,他的奴才有什么好张狂的。河村的随从显然对迟梅亭的无礼很是不满,低声对河村发着牢骚:“一个没有礼貌的民族,只能灭亡。”
  河村微微一笑,反问:“如果他的没有礼貌是因为仇恨呢?”
  随从语塞。
  河村说:“如果每个中国人对日本人都如此无礼的话,大日本帝国就岌岌可危了。”
  站台上,火车刚一缓缓进站,接站的人们便开始涌动起来。车头冒出一股白色的雾气,瞬间,蒸汽弥漫了整个火车站。
  车门刚一打开,下车的人和接站的人便拥到了一起,整个车站顿时熙熙攘攘,像沸腾的开水,变得热闹起来。高天行和任非常各自朝贵宾包厢的位置挤去。雾气还没有散,加上人太多,他们没有注意到彼此的存在。
  随着白色的雾气渐渐散开,贵宾车厢的门才打开。迟梅亭和河村先后从车厢里走了出来。低着头的高天行和草帽遮脸的任非常都逆着人流朝贵宾车厢靠近,高天行的手已经伸进怀里,他的眼里只有穿黑色礼服的河村,再无别人。任非常抬着头,蝴蝶刀从袖子里滑到了两指间,充满杀意的眼眶里,只有穿着白色西装的迟梅亭。
  他们身后不远处,周使能和阿美分明都已经嗅到了杀机的味道,却找不着制造杀机的源头,他们提着手枪拼命朝前挤着,可逆流的脚步还是太慢。周使能举枪朝天鸣示,“嘭”地一声枪响,站台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后人们便抱头乱窜,车站里乱成一团。
  刚跨出车厢门的迟梅亭略一怔愣,随从便将其挡在身后,其余的人护着他退回车厢。就在这时,蝴蝶刀带着风声,旋了过来,从一个随从脖子处旋过,一道整齐的划痕处突然涌出鲜血,随从直愣愣地倒在地上。几乎与此同时,一颗子弹向着河村飞来,旁边的助手一把推开河村,子弹正中助手眉心,他直挺挺压在河村身上。
  高天行眼见着河村消失,抓起一颗石子,石子呼啸而去,到了车厢门口突然改变方向,朝河村扑来。情急之下,保镖一把拉开河村,护着河村朝车厢里去了。
  高天行和任非常用眼角互扫了一眼对方,在短暂的惊疑之后,两人一人举枪,一人甩出蝴蝶刀朝贵宾车厢奔来。迟梅亭和河村的保镖已经横成一堵人墙。保镖死了几个,剩下的几个开始躲闪。
  在站台的角落里,早就来了的秋山和夫一直在观看这场预谋的暗杀。他旁边站着的手下,就是昨天在饭馆门口刺杀满优身边男子的那个人,他叫滕田。秋山和夫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突然,秋山和夫看到任非常正施着的蝴蝶刀,愣了一下,面前的任非常竟然幻化成了另外一个人:年轻时候的任海龙。那可是自己的老朋友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定与任海龙有着什么瓜葛。
  站台上,任非常紧逼迟梅亭,高天行紧逼河村。身处两人后面的周使能枪口对准了高天行,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千钧一发之时,一枚飞针呼啸而来,直刺周使能的手腕,周使能手里的枪“当啷”落地,射出的子弹贴着高天行的脸庞飞了出去。
  站台外,警笛长鸣,军警们蜂拥而来,围住了站台。
  秦心蓝见势不妙,喊任非常快走。然而刺杀任务没有完成,任非常哪里肯甘心?他还是要往前冲,被高天行一把拉住了:“逞什么能,快撤!”说话间,一颗子弹朝着任非常飞来,高天行一把将其推开,子弹几乎是贴着任非常的耳朵过去的。
  “我又欠你一份人情。”任非常说着,甩出蝴蝶刀,一个保镖应声倒地。
  高天行拽住任非常边打边往出站口后撒,混杂进了惊慌失措的人流中,才算安全。
  出了站口,任非常四下找起秦心蓝,回头看见一个秦心蓝随着人流向另一个方向跑去,任非常大喊着秦心蓝的名字,追了过去,追到跟前,才发现那个姑娘只是跟秦心蓝穿了一样的衣服,身量也不相上下。
  此时的秦心蓝,还在站台里,她已经被持枪的军警们围在了中间,十几个乌黑的枪口正对着她。秦心蓝也举着枪,对准的是周使能。
  周使能看着秦心蓝,胸有成竹地说:“你用的Revolve英国转轮手枪,里面不过有五发子弹。如果我没有数错的话,你的弹匣现在是空的。”
  秦心蓝道:“你错了,这把枪装满的话,有七发子弹。送给小鬼子一颗,还剩下一颗。”
  “没想到,一个女孩子如此懂枪。”周使能往前走了一步,说,“不过,有一点你忽视了,左轮手枪没有保险装置,第一个装弹孔里是不装子弹的,你的枪膛里也不会装子弹。所以,我赌你装的是五发。”
  秦心蓝扣动扳机,果然是空枪,她一愣神儿之际,一个警长冲了上来,不想却被秦心蓝回手制服,警长倒成了秦心蓝手里的盾牌,她用匕首劫持着警长朝出站口撤去,她退一步,军警们便逼上一步,双方僵持着移动了没有几步,周使能不再有耐心了。只听“砰”地一声枪响,一颗子弹穿进了警长的眉心,鲜血像蚯蚓一般在警长的脸上爬着,所有人目瞪口呆,周使能的手枪冒着青烟。秦心蓝刚要甩出手里的匕首,身后的阿美一枪砸在秦心蓝头上,秦心蓝的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地。
  周使能回头,只见秋山和夫、滕田带着几个武士护着河村上了轿车。
  迟梅亭在军警的保护下,也黑着脸出来,周使能忙迎上去。
  迟梅亭不满地白了周使能一眼:“你管辖的地界就乱成这样?”
  “都怪属下无能。”
  “跟我走一趟吧。”迟梅亭自顾走开,周使能忙跟在后面。迟梅亭非常恼火。现在的年轻人胆子真是太大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这个党国要员行刺,如果不严惩,刺杀活动就会像细菌一样蔓延开来,到那时候,将成何体统?迟梅亭一路都在数落着周使能,周使能只有点头认错的份儿。
  秦心蓝被押出车站的时候,任非常几次想冲上去营救,都被高天行拦下了。警车四周都是持枪的军警,别说他任非常是要徒手只身去救秦心蓝,就是带上三五个手无寸铁的高手上去,也是白白送死。任非常不理睬高天行的阻拦,还是硬着头皮往前冲,高天行只得点了他的穴道,任非常这才老实了。待警车开远了,高天行才解了他的穴道。
  任非常恼怒,举起拳头要打高天行:“要不是你多事,人已经救出来了!”
  高天行并不与他争辩,说这时候还是一块想想怎么救人更实际。
  “救人是我的事,不必你这个外人操心!”任非常说完这句话,气呼呼地转身而去。
  周使能回到办公室,为今天发生的事捏了一把汗。如果此次刺杀成功的话,日本人或许就会重演东北柳条湖一幕,到那时候,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有时候,历史的走向是一个小拇指大小的事情就可以更改的,只要那么一念之差,历史就会变成另一个模样。日本人导演的这次刺杀,就是想借中国人之手杀了河村,然后嫁祸于中国,从而挑起事端。这日本人就会演狗咬狗的把戏,奇怪的是却屡屡得逞,要怪就怪国家孱弱,明知是圈套,却无处辩驳。
  多亏自己的上司戴笠戴处长及时来电,要不然河村能不能活命还真是两说。
  两起刺杀案中,另一个刺杀目标是迟梅亭。周使能对迟梅亭并不陌生,此人曾割据一方,是军中的实权人物,蒋介石对这些杂牌军一直心存忧虑,杯酒释了他的兵权,让他做了军委会的参议,可迟梅亭显然耐不住大权旁落的寂寞,一直琢磨着东山再起。从戴笠那里得到的消息称,这次迟梅亭到上海就是来投靠日本人的,他想借日本人之势,与委员长抗衡。
  戴笠说,委员长有三块心病,一块是共产党,一块是日本人,还有一块就是这些军阀。按理说,这些军阀被委员长收服了,本以为会少了一块心病,可这心病偏偏不走,很多军阀见日本人来了,都想借势再起,对此,委员长很是伤心,他现在下令,凡有投敌倾向的,杀无赦!
  在火车站上见到的那个刺客,也让周使能念念不忘,这些上海滩上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刺客,个个都身手不凡。这样的人,能为我所用的,一定要为我所用,国家危难之际,太需要这样的人了。周使能想到今天抓到的那个女人,她现在被关押在龙华监狱,由警察局接管,他不想让这个女人落到日本人手里,要是那样的话,日本人必定借此大做文章,到时候,局面就被动了。周使能抓起电话给警察局长打了过去,说了一通不能把女犯交给日本人的重要性,见警察局长听了进去,这才放下电话。
  周使能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此时,秋山和夫刚从警察局离开。他本来是要把今天行刺的秦心蓝带回去审问,不料周使能的那个电话,搅乱了他的计划。警察局不交人,在法租界的一亩三分地里,秋山和夫也不好放肆,只是告诫警察局长,回头让日本外交部和中国方面交涉,明天再过来领人。秋山和夫心里清楚,那个被抓的女刺客并不是刺杀河村议员的人,但她刺杀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出现在刺杀现场,而且参与了刺杀行动。日本方面要借助此事,大造舆论,引起世界各国的关注。此事一旦宣扬到国内,就能堵住那些主和派的嘴,毕竟,即便你主和,到了中国还是要被暗杀,这其中的意义之大,不言而喻。秋山和夫软硬兼施,临走给警察局长留下了几根金条,说明天一早再过来带人。
  秋山和夫一走,警察局长便给周使能打了电话,周使能怕夜长梦多,决定去一趟,把秦心蓝接走。警察局长一听周使能要带人,说什么也不答应。没把秦心蓝交给日本人,他是想让周使能先把那个女人肚子里的东西审出来,免得让秋山和夫先下了手。要是现在周使能把人带走,明天他怎么跟日本人交代呢?小日本现在得势,招惹不起呀。他一个警察局长,谁也得罪不起,得先为自己考虑。现在这形势,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警察局长,就连南京政府不也怕跟日本人明面上翻脸吗?当年少帅张学良还不是奉了南京的意思,把东北让给了日本人,结果怎么样?屎盆子全扣在他脑袋上。中国人就这么个德行,顶罪的永远是官小的。既然两边都不敢得罪,那就得想一个周全的办法。警察局长灵机一动,想出了一条妙计。秋山和夫明天过来带人,自己可是没答应交给他的是死人还是活人。
  周使能决定先审审犯人,至于带不带走,就看审讯的结果了。在周使能赶往龙华监狱的路上,秋山和夫也得到了消息,他怕的也是夜长梦多,便带了人也赶往龙化监狱。
  此时,比周使能和秋山和夫更早一步赶到龙华监狱的,是高天行和任非常,只是两人互不知情。
  龙华监狱的高墙上,布满了电网。刺眼的探照灯如一条巨大的棒子,扫来扫去,所到之处一如白昼。监狱门外,端着枪的警察在四处游动。一旁的街道上,一个狱警骑着三轮摩托驶来,刚拐过一个墙角,只觉得摩托车翻斗里一沉,一个身影已经稳稳地坐在他的身旁,一把手枪顶在了狱警的脑袋上。
  “把我带进监狱,就饶你不死!”黑夜里,高天行的声音异常清朗。
  高天行扮成一个落网的小偷,被狱警载着,没费什么事便通过了门口的守卫,进了监舍。典狱长从别人的口里听出了端倪,一般犯人入监,都要先经典狱长审验,可是这个狱警居然私自把犯人带进监舍,这其中必然有诈。
  典狱长带着几个人匆匆跑进监舍时,高天行正在监狱值班室里。值班的两个狱警都睡着了,高天行轻手轻脚地去拿钥匙,突然,背后一声断喝,典狱长出现了。高天行回头一看,闪电般腾空而起,一个脚踢,又是一拳,接着一个回身,又是一脚一拳,几个狱警已被撂倒在地上,昏了过去,趁着乱劲,典狱长落荒而逃,高天行想着救人要紧,没再去追。
  监狱外,任非常早已潜伏在黑暗中。以他高傲的性格,这种地方如履平地,犯不着去大费周折。他顺着围墙墙外的一棵大树,三两步就跳上了监墙。任非常巧妙地躲闪着探照灯,跃上了房顶。监狱里的守卫比他想的森严,每隔几分钟就有巡逻的狱警走来走去。不过,以他的身手,对付这几个人根本不是问题。任非常看准一个落单撒尿的狱警,从房檐上一跃而下,轻易便制服了狱警,打听到了关押秦心蓝的所在。
  此时,高天行已经打开了监舍大门,把秦心蓝救了出来。对这个突然冒出来营救自己的男人,秦心蓝虽然不认识,却当即生出一种亲切之感,她问高天行为何要救自己,高天行只说了句这是他答应过别人事,便不再啰嗦,拉着她就走。两人在监舍走廊没跑出几步,监狱里的警报便响了。
  急促的警报声中,典狱长指挥手下把守着各个出口,带着人冲向监舍里。高天行探头,发现走廊拐弯处,典狱长已带着一队狱警跑过来。
  “看来,我们出不去了。”秦心蓝有些灰心。
  高天行冷静地说:“别丧气,还没到最后关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高天行望向天棚,天棚上,横着窄窄的房梁。高天行灵机一动,一蹬墙面,翻身倒挂在房梁上,向下伸出双手。秦心蓝犹豫了下,一跃身子,高天行将其紧紧抱住。狱警们冲了过来,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四目相对,都屏住呼吸,秦心蓝有些害羞,高天行也意识到什么,松了松手,两人有了些距离。秦心蓝别过头去,不想,她的一头盘发突然散开,高天行一把将秦心蓝的身子往自己身上一揽,腾出另一只手揽起长发。甩起的长发险些扫到下面狱警的脖子上,一股凉风从狱警的脖子后掠过,他下意识地挠了挠。
  高天行的嘴与秦心蓝的嘴紧紧碰到一起了。倒挂的高天行有些体力不支,额头渗出汗水。
  “妈的,老子就不信了。”典狱长扫视着四下,恼怒地说,“把监舍所有的门窗都给我看牢了,我就不信瓮中捉鳖都不灵!”
  高天行额头的汗水越积越多,眼看着要落下去,而下面正好站着典狱长。秦心蓝看到高天行额头上的汗水眼看就要滴落下去,焦灼地直了直身子,伸出舌头朝着高天行的额头舔去,高天行的整个身子不由得一阵战栗,脸色也泛红了起来。秦心蓝羞涩地别过头去,看到的是从远处跑来的任非常,任非常也发现了他们,他会意地笑了,随手掏出蝴蝶刀梳起了头发,突然冒出的任非常引来了典狱长的注意,他们大喊大叫着朝非常追来。为吸引后面的人追上来,任非常不时还得放慢速度,回身招呼着狱警来追赶自己。
  看到狱警们跑开了,高天行放下秦心蓝,两人从天窗爬了出来,他们本想去监舍门口帮一把任非常,意外的是,任非常却从前面的天窗里出来了。原来,任非常早就发现典狱长在监舍门外架上了机枪,如果他贸然出去,肯定会被打成筛子。在跑到门口的时候,他回身一闪,躲在了监舍门后面。待狱警们追出去以后,他也爬天窗上来了。
  三个人没费气力便逃出了监狱,任非常掏出钱来要谢高天行,高天行推开他的手:“兄弟,你把我看轻了。”
  “那……改日再谢吧。”任非常拉着秦心蓝就走。
  高天行朝另一条路走去。走了没多远,一声清脆的枪声传来,高天行心里一紧,莫非任非常和秦心蓝出事了?他转身朝着来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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