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呐,余生请打扰


作者:言七     整理日期:2023-01-01 12:39:31

  竺暖一直以来都在害怕失去。大学四年真心的付出,却换来莫名被抛弃,她害怕再体会一次那种失去以后食不知味、夜夜惊醒的生活。她一直不愿改变,一直抵触新的美好。踟蹰忧伤一贯不是顾世弈的作风。他对她的第一眼惊艳,从来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或是她的逃避减少过,反而,他越来越懂她,心疼她。今生,大不了她离他追,她躲他觅。竺暖想,她应该勇敢一点了。她来到他面前,仰起脸:“天壤之别一直是阻挡我走向你的借口,但是,是你带我走出了过去的困境,让我——又有了心动的感觉。”这话仿佛有电流,一下子击中了顾世弈。他忽而伸手,紧紧把她揽入心口——“竺暖,我一定不会放开手。”
  第一章 你早已走进我心里
  汴京路17号。
  古朴的院落静静地隐藏在闹市之中,尊贵而神秘。
  到达约定的用餐地点,竺暖才想起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东邯苑,一家由明清时代王府改造、只限会员进入的餐厅。取得会员资格的不是政坛要人,便是商界名流,这里不仅菜品精致昂贵,且每年要缴纳数目惊人的会费才能保留会员资格。
  竺暖眉心皱起,这根本不是她能消费得起的。更何况,她并不是会员,能不能进得去还得另说。
  正犹豫着要不要折返回去,一位身着手工对襟唐装的中年男子从斑驳沉重的大门走出来,与她微笑相对:“竺小姐,里面请,顾先生已经在房间等候多时了。”
  园内建筑物错落有致,山水萦绕,宫灯的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银杏树叶落至竺暖身上。她越走越心虚,她要工作多久才能挣得这里的一顿餐费。
  走过曲折的青石回廊,竺暖终于到了楠阑阁,她直直地推开门。看她进来,里面的年轻男子气定神闲地合上手中书本,起身向她伸出手,微笑道:“你好,竺暖。”
  竺暖也顾不上这些,单枪直入:“这顿饭是你请,还是AA?”
  顾世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依旧淡淡地微笑:“我请。”
  竺暖这才舒了一口气:“相亲来这种地方,你有点吓着我。”
  她坐下,接着说:“我不是那种能在事业上帮携你、在经济上支持你的女孩,如果你想用结婚来掩人耳目或向父母交差,倒是可以考虑我。”
  顾世弈一怔,完全没有想到她开场会这样说。他挑眉:“你觉得我只是来随便找一个人结婚?”
  竺暖的笑容变得有些清冷:“不然呢,用这种方式找真爱吗?”
  说着,她抬眼望向他,却是一愣。多好看的男子,眉目如画,却带着一种凌厉的王者之气,让人很容易沉迷。
  竺暖好不容易才收回目光,微微皱起眉头:“你好像不太符合我的要求,长得太好看了,跟你结婚一定会过得不安宁。”
  顾世弈未语,只是笑着为她倒了一杯Romanee Conti(罗曼尼·康帝)。竺暖的嘴角不禁抽了抽,她一个月的工资或许都买不了这一杯酒。
  看到自己与他巨大的反差,竺暖放松了下来,明知道没有了可能便也没了拘谨。竺暖开始放松地吃着饭,菜肴可口,口感醇厚的贡米海参、鲜美的古法煎虾、爽口的蔬菜沙拉,还有木瓜芙蓉燕窝、黑松露墨鱼汁豆腐,皆是价格不菲。
  竺暖边吃边想着,明天一定要好好感谢介绍人尹姐,这顿饭简直是她枯燥生活中莫大的福利。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顾世弈为她加了点儿红酒,眸光温柔。
  “这一顿饭不算酒能抵我半年工资,你们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人们啊。”竺暖叹息,“记得以后少喝花酒多做慈善,尊重女性、勤俭节约。”
  顾世弈哑然失笑:“喝花酒?多做慈善?”
  竺暖道:“今天我在给一个意向客户打电话时,被调戏说要是想签合同晚上就到丽思卡尔顿806号房去找他。”
  “出差的住宿标准能到丽思卡尔顿这种级别的,经济实力至少要向你靠近吧?”竺暖看他一眼。
  顾世弈轻晃酒杯,不置可否,脸上虽保持着微笑,却微微收紧了手指。
  竺暖接着说:“他还说,不要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公平,他手中握有我期盼的资源,我就要一定程度地给他点回馈。然后,我骂了他。”她笑了,那笑容却是未达心底,“跑题了,不该跟你聊这些。我不是仇富也不是针对你,只是感叹,这个世界有时候真是让人失望。”
  顾世弈安静地听她说完。
  半晌,他放下酒杯,夹了一只海参放在竺暖碗里:“多吃点儿。还有,不要以偏概全。”
  竺暖目光触及他骨节流畅的手指,突然心底一痛—— 在她记忆中,也有这么一双温润如玉的手。
  以前,她经常缠着他无比羡慕地说,凭什么你一个男生会有一双这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细腻修长,如果能换给我该有多好!
  而司靖尘总是会把黏在他身边的她推开。他总嫌她烦,开始她总是会厚着脸皮又黏上去,权当他是欲擒故纵。
  可后来,竺暖才真正明白,司靖尘是真的烦她。
  记得去年冬天,大四的她刚来到这家期货公司实习时,第一次电话营销就被人骂得狗血淋头。她很委屈,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下班后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回到学校向司靖尘倾诉。
  可他只是冷冷地道:“你心情不好时,找别人倾诉,别来烦我。”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去年的冬天那么冷,是近二十年来北临市最冷的一年,她就在那样零下几度的冬夜里,眼泪一行一行地被冻结成冰。
  四年的感情,换不来一句安慰。
  顾世弈静静地递过来一张纸巾,带着浅淡青柠的香气。竺暖有些尴尬地接了过来,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回忆这些的时候,不知不觉便已泪流满面。
  之后,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吃完饭,顾世弈提出要送她回家。
  当竺暖看到他价值不菲的银色车子时却吓了一跳,她连连摆手:“不用了,我还是坐公交车比较合适。”
  顾世弈也没有强求,倚着车看她边掏着零钱边向站牌走去。
  顾世弈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心底微凉。如果他没记错,她还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姑娘,这不应该是对爱情憧憬幻想、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年纪吗?而她却仰着还没有褪去稚嫩的小脸,一本正经地说着与年龄不符的家庭、经济、婚姻。还有,她那么悲伤的眼泪又是为谁而流?
  顾世弈有些烦躁地点了一根烟,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回到公寓,竺暖趴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一本《期货投资分析》。这大半年来,竺暖一直忙着开发市场,投资分析师证考了两次都没考过,下次再不过,估计就要被扣工资了。
  暖色的灯光直醺得她欲睡,玻璃窗上掠过的梧桐树影一瞬间让她恍觉自己还睡在学校的宿舍里。
  半梦半醒间,竺暖突然听见手机响了起来,条件反射地按下接听键,迷糊中猛地一惊:“哎呀,我今天忘记去给你提水了。”
  清明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伴着低浅的笑声:“你这半夜要为我去提什么水?”
  听见这陌生的声音,竺暖立刻清醒了过来。她环视了一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公寓,有些失落,声音也低了下来:“没什么,做了个梦,请问你是?”
  顾世弈在那边苦笑:“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哦—— ”竺暖按了按额头,带着微微的歉疚语气,“一到晚上就犯晕,顾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竺暖,睡不着就陪我去看夜场电影吧。你是喜欢喜剧片、科幻片,还是悬疑片?”
  “你怎么知道我睡不着?”
  “你家的灯一直亮着。”
  竺暖往楼下看了看,果然看见一辆银色的兰博基尼在远远的路灯下闪着微光。她“啪”地按灭了灯,摸索着回到床上,好一会儿才适应黑暗。
  “何必呢?我们之间的差距何止天壤之别,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要开始了!”
  顾世弈听着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停顿了一会儿,把手机扔进中控台,又点了一根烟。火光摇曳着映出他精致如雕刻的脸,他微蹙起眉头,拿着烟的手指逐渐收紧。
  他平时几乎不抽烟,今天已是第二根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是因为被她冰冷地拒绝?抑或是她根本就遗忘了他?
  去年深秋,阳光明媚,顾世弈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明朗的天空突然想出去走走。恰巧那天顾氏集团去同仁大学校园招聘,他便和下属一起去了。
  刚进仁大,他就被校园里干净路边的两排枫叶所震慑,火红的颜色在阳光下肆意地燃烧跳跃着,异常艳丽的美。
  因为顾氏集团是国内最大的金属贸易商,并涉及人工智能、生物工程、金融等行业,知名度和薪酬待遇都比其他的招聘企业高很多,所以来顾氏集团投简历的学生数不胜数。此时的招聘会场被挤得水泄不通,乱糟糟的。
  顾世弈和下属被挤散,他有些不耐烦,想暂时离开,却听见一道清甜的声音说:“先生,你的纸巾掉了。”
  面前的女孩正莫名其妙举着一包纸巾,可那并不是他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注意到有可疑男子缩回手,随即可疑男子隐匿回人群快速溜走了。
  她在提醒他注意小偷?
  他抬起头,女孩白得透明的皮肤让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还有那如清水般晶亮的眼眸,甜蜜得像是被糖果浸透了的笑容,似乎染得整个世界都是快乐的。
  当时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颤动了一下,随即又笑着摇了摇头,小姑娘一个,他怎么可能对她动心。
  向小姑娘致谢后,他移开目光,出去接了个电话。再回到招聘场地时,他惊诧地看见,恰好轮着她面试。
  “竺暖,”面试的HR拿着她的简历缓缓念出,“你的姓倒是特别。”
  竺暖首先回以微笑,又说:“闲吟竺仙偈,清绝过于玉。‘竺’容易让人产生悬空之感,父亲便给我取一单字‘暖’,期望我这一生能清和温暖。”
  面试官点点头,又问了她一些专业问题。她不徐不疾,声音轻悦,娓娓浅述。
  “专业知识不错,”面试官露出欣赏的笑容,“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有一次机会能让你立刻拥有两千万资产和150的智商,你选哪一项?请做出选择并解释。”
  竺暖笑了笑,不假思索:“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拥有150的智商。
  “因为,如果我选择了两千万,我并不认为以我目前的智商和知识积累能妥善、理智地管理这笔资金。纵观现市,各大投资担保公司频现跑路,P2P(互联网金融点对点借贷平台)理财集体爆雷,甚至连欺诈团伙都开始利用大数据来分析受害者的心理以求骗得更多。拿到这两千万,这笔资金我怕是还没捂热就已经被骗得所剩无几了。
  “这也是我应聘贵公司投资部风控岗助理一职的优势,我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和行为底线,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为之,有足够的自制力与专业素养控制住贪欲。”
  听闻这番话,面试官脸上的欣赏已被惊讶所代替。对于一个应届生来说,能睿智地说出这番话,无疑是超出了她的意料。她不禁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女孩,清透稚气的外表,回答问题却能面面俱到,真是始料不及的优秀。
  顾世弈轻笑,一个简单的问题能被她冷静评估出背后的风险,并巧妙地与应聘岗位相结合,这无疑是他今天见到的最聪明的应聘者了。
  最后,面试官问:“除此之外,你有什么特长和爱好?”
  “摄影。”竺暖笑,眉眼弯得动人心弦,侧首指向房间的一面墙壁,“这些都是我拍的。之前我在这个会场开过校园摄影展,主办老师很喜欢我的作品,就留下了一部分,装裱好后挂在这里用来装饰会场。”
  顾世弈顺着她的手指随意看去,顿时便被她的摄影作品吸引了。光影处理独到,画面生动有趣,即便拍摄的场景简单,也能鲜明地吸引人来赏阅。
  不错,他在心中默默赞叹。
  而看到一幅日出图时,他却当即愣住。
  图片中赤红的朝阳只显露顶端微芒,天空一角还残存着浅淡的下弦月。在朦胧未明的光线里,一道清素背影似茫然无措却又心存希望地寻觅着阳光。这幅作品叫作《我在日出里等自己》。
  他见过这幅作品。
  当年,他在接管集团之初集团陷入危机,巡视旗下子公司生意时,偶然路过一处小众摄影展,被角落里的这幅《我在日出里等自己》吸引。他那种在茫然绝望中寻找希望的心境,竟与作品所表达的意境如出一辙。
  但他并未能在作品简介里寻得作者信息,询问工作人员,得知这幅摄影的作者是匿名投稿。之后,他便一直心存遗憾。
  而此刻,却在这里看到了这幅作品,他再次看向竺暖的目光便带了些奇异。
  竟是她?竟是眼前这个清秀的小姑娘拍出了与自己心灵契合的作品?
  他正准备代替面试的HR再问她几个问题,一个电话进来,打断了他的深入探寻。等他挂了电话再次来到招聘会场,竺暖的面试已经结束,再寻不见她的身影。
  之后,他便不自觉地对竺暖多关注了一分,在复试的时候还特意放下当天的工作去了招聘现场。遗憾的是,竺暖放了顾氏集团的鸽子,没有去参加复试。倒是她同宿舍的程悠悠一路披荆斩棘脱颖而出,优先被录取。
  他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她的笑容,便把她的简历从人事那儿要了过来。他没事时就喜欢一遍一遍地翻看,翻看着她的喜好和经历,页角因他多次的翻动而磨得微绒。
  他干脆把竺暖简历上的照片撕了下来,顺手放到了自己的钱包里。无论遇到了怎样的烦心事,只要一打开钱包看见她那甜蜜无忧的笑颜,心情就会立刻晴朗起来,就好像她那笑容带着一种治愈人心的力量。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喜欢在电脑上查看她的状态。从微博到微信、从脸书到知乎,凡是他所知道的社交工具他都搜了个遍。他默默地看着她所发的每一条心情,斟酌她每一个状态,不知不觉间便看了她很多个日夜。
  竺暖发的大多是一些摄影作品。那些未曾被人注意到的角落,那些在匆匆中被错失的风景,在她的镜头下都格外玲珑美好,她有时候会给图片配上一些诗词,有时候会配上一段感悟,总是能触他心弦。
  顾世弈不由得叹然,生活中怎么会有这么细致可爱的人。
  有一天,她突然在微博上异常忧伤地说:“我累了,想找一方净土,想找一个人,筑一个家,免我无枝可依。”
  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那句话的瞬间,他动心了。他越发强烈地想结束这种默默的关注,想走进她的生活,去护住她一生的笑容。之后,他便找人从中间介绍,以相亲的方式安排了自己和她的见面。
  他记得竺暖上学早,比同级人都要小,现在也只有二十二岁。可再次相见,她再也不是当年笑容灿烂的模样,如今她身上那与年龄不符的苍凉如此明显,以至于在笑的时候都戴上了厚厚的面具。
  也许,这才是他对她气急的根本原因。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顾世弈在投资部助理程悠悠给他送资料时,似不经意地问她:“你上大学的时候都是怎么提水?”
  难得顾总说一句与工作无关的话,程悠悠愣了一下,又很快受宠若惊地接上:“我们学校也算是百年老校了,宿舍里连热水器都没有装,平时用热水都要提着暖壶去食堂边的水房里打,很不方便的。”
  顾世弈似乎是笑了一下:“有男朋友的女生,每天有人帮着打水可省了不少事。”
  “大部分是这样的,可也不一定。”程悠悠有些唏嘘,“比如我们宿舍的一个女生,从大一开始,每天风雨无阻地为她男朋友提水。我们住在最北边,她男朋友住在最南边,她每天跑到最南边打水,一个来回都要大半个小时。冬天最冷的时候,看她回来脸都能冻紫,她还乐在其中。她对她男朋友好得恨不得把心肺掏出来奉给他,可那男生却一点都不知道珍惜,最后还是把她给辜负了。”
  程悠悠越说越气愤,竺暖这样优秀,却遇人不淑,在最好的年纪遭遇了这么一场绝望的感情。她说:“顾总您不知道,我那室友去年也参加了咱们公司的招聘,好不容易过了笔试、一面、二面,最后到复试的时候却因为她男朋友的一句‘你别这么早就去工作,在学校多陪我一段时间’就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您说这—— ”
  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顾总,此时面色陡然森冷,甚至无意识地把她刚送来的文件握得皱巴巴,最后掉落进垃圾桶。
  “顾总……您……”程悠悠惊惧。
  好一会儿,顾世弈才恢复了沉静的表情,声音无波:“这份文件你再重新打一份。”
  程悠悠这才吁出一口气,逃似的跑出了总裁办公室。
  从办公室出来后,程悠悠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明知道顾总一向不喜欢在办公室说与工作无关的话,她还滔滔不绝地说了这么多,真是找死啊。
  程悠悠转而又疑惑,顾总为什么要提起这么奇怪的话题?
  下班后,顾世弈不知不觉开车到了竺暖公司附近。路上有点堵,他干脆就把车停到了一旁的车位里,不一会儿就看见竺暖从公司里出来。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这么热烈的颜色都没有在她脸上映出一丝鲜艳,她的脸色苍白如雪。
  竺暖往前没走几步就停在了一个楼盘的广告牌前,驻足良久,甚至还用手触了触那画布上精美温馨的房子。直到她身旁的同事小莜等得有些急了,碰碰她说:“怎么,打算买房子了?”
  竺暖笑了笑:“没有。”
  她只是羡慕图片上的那个温暖安宁的家。
  “那就别看了,”小莜往她身边挤了挤,“我听说前面开了一家特好吃的日料店,我们晚上去吃吧。”
  竺暖瞥了她一眼:“我爱国,不去。”
  “少来!老实交代,你晚上是不是有别的‘勾当’?”
  “嗯,晚上我相亲。”
  小莜哀号了一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嫁出去,天天相亲?”
  坐在车里的顾世弈盯住竺暖的背影,眉头动了动,一路紧跟。
  竺暖相亲的地点是一个中规中矩的饭店,连点的菜都是传统的四菜一汤。顾世弈脸上浮现淡淡的阴霾,坐在不近不远的位置,打量着那个和竺暖相亲的男人。
  那人一身黑色的中山装,中分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比瓶盖还厚的大圆眼镜重重地压在鼻梁上,正襟危坐地把竺暖从头到脚审视了个遍。
  如果有人告诉顾世弈,这个男人是从民国时期“穿越”过来的,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顾世弈有些吃味,面对着这种与时代格格不入的男人,真不知竺暖是怎么吃得下饭的。更令他惊讶的是,她好像对这个眼镜男还挺有好感,一直不停地微笑着。
  比昨天面对他时的态度好了不少。
  顾世弈听见那男人态度奇怪地说:“竺小姐如果没什么别的要求,明天我便带着你去体检,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再同您试着交往。”
  顾世弈坐不住了,他起身一步步逼近他们:“你怕她有什么病?我倒是觉得她脑子有病。”
  他拉开竺暖身旁的椅子随意地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眉头皱起的眼镜男:“您别误会,我不过是先前相亲没被竺暖看上,心理不平衡,来看看她今天能不能遇见一个比我好的。”
  “不是这样的,墨先生……”竺暖连忙解释。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眼镜男霍然起立,扫视着二人,愤怒地打断了竺暖的辩解,“没想到竺小姐是这等水性杨花的人,汝乃未出阁的女子,怎能与不同男子频繁亲密接触!墨某先走一步,竺小姐好自为之。”说罢,他扶了扶他那似有千斤重的眼镜,头也不回地走了。
  竺暖瞪了顾世弈一眼,拎起包就要走,手腕却被他紧紧地箍住。他把她按回椅子上,目光灼人:“你是怎么想的?嫁给这种人,你一生的乐趣都没有了!”
  “这种人怎么了?”竺暖用力甩开他的手,“起码人家是大学历史教授,知识渊博、思想干净,不会为了一些利益背叛感情,不做损人利己的事,没有被金钱所污染!”
  “还有,你是谁啊?我与你只有一面之缘,喜欢管闲事就去找别人,我没空与你纠缠!”竺暖越说越激动。
  顾世弈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竺暖,其实有些人,失去了不一定是不幸,得到了也不一定是幸福。何必把自己套上情感的枷锁,不肯放自己一条生路。”
  竺暖的脸色从白变青,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到底是谁?我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我不会无故靠近一个人,更不会无缘由地跟过来管你的闲事。”顾世弈长身而立,眉目染上一些柔和,“互联网的时代想了解一个人很容易。”
  而后,却见竺暖看着他,眉心越发蹙紧:“干卿何事?”
  顾世弈挑眉:“这么快就被这教授同化了?如果你非要一个解释的话,你可以算作我在向你表白—— 竺暖,我很喜欢你,我认识你的时间比你以为的要早很多。”
  竺暖的神色一瞬千变万化,似讶异,似难解,似疲惫。最后,她只是蔫蔫地坐回椅子上,不再多问,摆摆手道:“你走吧,以后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说罢,竺暖惯性地揉了揉额头。移开目光,她按在额头上的手却突然僵硬住,目光滞在门口。
  顾世弈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餐厅里刚走进一对年轻的恋人,男子清隽挺拔,旁边的女孩正亲昵地挽着他,巧笑倩兮。
  “想吃什么?”男子的声音淡然轻和。
  女孩大致扫了一下菜单,摇着他的手撒娇道:“我们换一家吧,我想吃西餐。”
  “好。”他温柔回应着,目光似是扫过了竺暖,却没有半分停留。
  顾世弈心念电闪,再看向竺暖时,她正跌撞着站起来,连手都在颤抖着,似乎要追上去。
  他一瞬猜测到,这人便是程悠悠口中辜负了竺暖的那个人,迅速拉住她:“你这是要做什么?追上去自取其辱?”
  竺暖身子一震,慢慢地蹲了下去,不顾形象地放声大哭。
  顾世弈俯下身子缓缓地拍着她的背,听她断断续续地说:“我们这么多年……都比不上……他看她一眼……”
  大一开学时,竺暖刚过完十七岁的生日,高挑纤细,青春逼人。站在新生中出众耀眼,刚进校门就成了众多学长追求的对象。
  那些日子她真是像活在梦幻中,众星捧月般过得像个小公主,生活中唯一不开心的就是想家。竺暖偶然一次在和高中同学聊天时得知,同学正好有一朋友也是仁大的,高她两届。
  竺暖当时相当高兴,终于在仁大找到了一点熟悉感,顿感亲切,同学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她当即要了这个叫司靖尘学长的电话号码,给他发了很长的一条短信。竺暖自我介绍后问了他很多问题,从仁大哪个食堂的饭好吃、哪个教授的课有意思到四六级好不好过等等,最后问了一句:听说你也是学金融的?
  那边很快就回了短信,只三个字:自动化。
  竺暖对着手机看了半天不明所以,开始还以为他发错了,问了这么多问题怎么就回了三个字?最后她才反应过来,他这只是在回答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竺暖气极,没见过这么敷衍的人,闷闷地把手机扔向一边,之后也就没有再联系。
  军训后的一天,司靖尘却突然给她打电话,约她在校园里走走。竺暖本来是不打算去的,可是同宿舍的几个姑娘硬是连拉带扯地把她给拖了下去,力求她用美貌把这不知好歹的男生给“拿下”。
  很多年后,当竺暖回想起这些时,一直无法想明白,如果那天她没有去见司靖尘,此生是多了一丝遗憾,还是多了一份幸运。
  如果没见到他,可能她永远也遇不到让她这么不顾一切的挚爱了,但也不会遭受到那般撕裂心肺的打击。
  她记得那天的月光皎洁到近乎明朗,司靖尘就站在那样的光线里对她微笑:“你好,竺暖。”
  那天,他穿了一件雾蓝色衬衣,袖口微微卷起,站在学校的九月栾下,眼眸如星,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
  竺暖愣愣地看了他好久,最后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只剩下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心跳。
  一见倾心。
  那晚他们并肩走在校园里的时候,竺暖脸红得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这是她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心动,站在他旁边就像是被人猜中了偷藏的心事,心中像是有烟花在腾空绽放。
  低着头的时候,她看见了他的手。那是怎样好看的一双手,就像是用玉石细细打磨出来的,骨节分明,细致修长,让她忍不住想去碰一碰,想去……牵一牵。
  脑袋里闪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竺暖自己都吓了一跳。可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像是魔咒一样在她脑海中萦绕不止,越来越强烈,最后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终于,在司靖尘送她回宿舍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一路上演练了无数次的话脱口而出:“我能牵一下你的手吗?”说完之后,她紧张的心脏几乎都快要停止跳动,他却沉默了。
  周遭极度安静,在竺暖等得快要绝望的时候,却看见一只晶莹的手在她面前缓缓地摊开,掌心仿佛带着照亮她世界的星光。
  可她没抬头,因此未看见此刻他眼中突然迸发的烈烈恨意。与掌心的那片光芒相比,这道暗芒,几欲将她的世界刺破。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竺暖感觉她的世界好像一下子丰盈了起来,每天有人可以去念想着。真好,无论做什么都好像有一种没来由的动力。她本来就爱笑,这下更是时时刻刻脸上都挂着甜蜜的笑。
  室友楚楚却因此特别嫌弃她,说她完全丢了美女的矜持,作为经济系公认的大美女,只见了人一眼就特没出息地倒贴上去,简直是丢了整个经济系的面子。
  竺暖从不在意这些,沉浸在对司靖尘的崇拜中无法自拔——
  “我第一次见到司靖尘的时候啊,才明白什么是少女心,那颜值简直能让我融化!还有,楚楚你看他上个月参加的那个高校量化投资大赛,他明明学的是自动化啊,却能跨专业赢翻那帮金融高才生!
  “还有还有,上周他参加的那个辩论赛,论点角度新颖,句句精辟,既像一个师者娓娓授予,又像一场头脑风暴席卷全场,打得对方哑口无言毫无反击之力!简直是全才啊我的司靖尘!”
  楚楚听得不耐烦,推开竺暖。竺暖又笑嘻嘻地黏过去,蹭一点楚楚永远也吃不完的零食,接着说:“哪天你发现谁比司靖尘更好,就拿来介绍给我,我立刻就把他给抛弃。”
  楚楚顿时无言,她不得不承认,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只有司靖尘能配得上竺暖。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男孩如诗如画,女孩生动明媚,就好像是天作之合的一双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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