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六月飞血


作者:东阳张     整理日期:2022-12-31 08:03:50

  近百年来,南七北六十三省忽然一夜之间冒出十三股新兴势力,他们打着“天行其道”的口号,穿梭于朝堂与江湖之间,势力涵盖到各省的府州县镇乡村。两京南北直隶分管南北总舵,无论官商士绅、贩夫走卒、乡野草民都有他们的影子,凡是有道路可走的地方就有他们的势力存在。他们以每省为一舵,治下的每一府为分堂,府下的每一县州为分坛,县州以下的每一乡镇为分处,结构之严谨,管制之分明,直追朝堂。江湖中据传这“十三道”同盟是京中一些极红的要员暗中扶植,更有人盛传是当年的青龙会因会中腐败,重新洗牌整顿之后以全新的面孔卷土重来。
  第一章 黄金大劫案
  (一)
  黄昏,暴雨如注。
  铁鹰坐在店内盯着被暴雨践踏的黄土路面,本是尘土飞扬的道路就像个桀骜不驯的少年突然被折了翅膀,坑坑洼洼地像是垂死病人身上的千疮百孔。暴雨一来,泥泞已经腐朽入骨,无可救药。
  这岂非也正如一只垂老的狮子,毛发已脱落,双眼已昏花,利爪已迟钝,獠牙已掉光,只有死亡才是唯一宿命。
  所以朱剑只有死。
  所以“雄狮堂”只有灭亡。
  所以“雄狮堂”内数不尽的珍奇异宝、良田豪宅、奴役丫鬟全应该换了主人,只有强者才能物尽其用,尽享其成。
  这一切财富绝不是唾手可得的,是由无数人在鲜血中打拼换来的。
  光有鲜血可流还不够,每个人身上都有鲜血可流,重要的是为谁流,值不值得流?
  孟五爷无疑是一个值得为之流血,流光也值甘心情愿的一个人。他只二十五岁便已创下“猛虎堂”,在雄狮爪下跌打滚爬了近三十年,他的四个兄长一一丧命在雄狮口腹,但是他并没有被吓倒,反而在最初成立的三十人发展到今日的三百多人。
  这当然因为他有高山一般的意志,烈火一般的雄心,更因为他有大海一般的胸怀,不容置否的原则。
  这原则也就只有十六个字:
  ——谋事公义,行事公明,处事公平,赏罚分明。
  这十六个字已经足够让铁鹰追随至死。
  (二)
  孟五爷有胆识,更有谋略。
  他的壮大离不开“猎狐山庄”俞九的支持和帮助,要在强大的狮子口底下生存,他们的命运就不得不捆绑在一起,孟五爷在城中,俞九在城郊,里外策应,才能一举捣毁“雄狮堂”。
  命运岂非也正如这场暴雨突然而来,谁又能想得到呢?
  这时铁鹰正喝了第一碗酒,麦烧并不好喝,还有一股淡淡的酸味,也不够劲。老于是个老光棍,一张皱纹密布的脸上已经对这样的生活已麻木,心里对生命更没有什么好的想法,浑浑噩噩地守着一个破店混混庸庸地混着等死,又何必去奢望这样的一个人酿出劲道的白酒。人有激情才会有创造,有拼搏才会有收获,今天的收获无疑很满意,酒水虽然不入口,但是铁鹰看着外面十多辆停着的马车,心里就有了笑意。马车上载着“雄狮堂”自以为藏在乡下一条隐秘的山谷地洞中三十万两黄灿灿的金子,如今这金子姓孟,以孟五爷的赏罚分明,铁鹰此次率行的一十七干兄弟人人居功丰伟,奖赏丰厚。
  拼杀已结束,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无论每一次成绩,孟五爷绝不认为是自己带领有方,他总认为能够取得成绩都是兄弟们齐心协力争取来的。
  何况他出手一向大方,大方得连贪婪无度的“贪狼”老杜也会面红耳赤,据说老杜恰逢其会在街角发现江洋大盗千里行,跟踪窥视三天三夜,觊觎他怀中十余万两的银票,无奈自己无法吞下,这才报信于周总管带人拿下千里行,孟五爷给他的奖赏居然是千里行怀中所有的银两。
  这当然是孟五爷笼络人心的一种手段,这种手段往往是最有效的雨,要不了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达“猛虎堂”,喝上孟五爷亲自倒上的扑鼻一种。
  只是这场该死的雨下的正不是时候。要不是这场突然而至的大又清又香,入喉香甜爽口,肠胃绵绵有力的竹叶青,再加上孟五爷豪气地出手,那该是多么惬意舒适。
  这时铁鹰正喝了第二碗酒。劣质的酒,破旧的小店,跟一个人老珠黄的妓女一样索然无趣。老于破旧的店棚淅淅沥沥地渗进了雨水,滴滴答答地击打在破旧的木桌上,每逢阴雨天气,铁鹰全身的骨头隐隐酸痛,无数旧伤暗疾就像跗骨之蛆啃咬着铁打之躯,两碗酒下肚,他感觉舒服了点,决定再喝一碗便要起身赶往马车队列中。
  (三)
  一匹长三十多丈,宽两丈的油毡布四角高高地系在路边的大树上,车马就在篷底下的道路上躲雨,雨打在油毡布上啪啪作响,除了雨声,绝不会有人马的喧哗声,铁鹰很满意,他要求属下的兄弟在执行任务时必须严谨,每一根神经必须绷紧,绝对不能散漫,绝对要各司其职,他们显然做到了,这一点也正是向跟随多年的孟五爷学的,因为孟五爷的每一条经验都是在鲜血中换来的。
  赵刚和李劲二人是此行队伍中武艺最强的,所以他们两个被安排在队伍最后殿后,赵刚的三十六路龙虎神拳刚猛霸道,罕有敌手,李劲的奔马天空掌遒劲而又不失洒脱,一旦施展开来犹如天马行空不着痕迹,很少有人躲得开他十掌。这两人拳刚掌劲,互做搭档默契已久,谁要想在尾巴上咬上他们一口,要想保全自己的牙齿只怕很不容易。
  周网的手很长,双手能垂膝,他的武器是天山蚕丝网,名剑利器斩之不破,谁也不知道他的网藏在哪里,只要被他蜘蛛般冷酷的双眼瞪上,那你就要小心了,小心也没有用,因为天山蚕丝网无声无息地已经抱住了你的身子,比情人的拥抱还要亲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网里的你虽然像岸上的鱼一样失去了自由,但至少还有呼吸还在,倘若被唐鳞的暗器不小心叮了一口,那种坠落地狱的感觉只后悔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唐鳞其貌不扬,五短身材,一双手总喜欢拢在袖子里,无论酷暑,活着的人看不见他的手,死在他手下的人也不能,就连铁鹰也没有看见过他的手。
  但铁鹰看见过他的暗器,一种比鱼鳞还要薄,比星光还要亮,等它射出时就像是地狱中跳动的磷火。
  他们两个人就守在猛虎的“咽喉”,毒蛇的“七寸”。
  居中策应的是丁氏兄弟,两人各使剑,“左右双剑”浸淫江湖四十年,二人曾跟随在孟二爷身边出生入死,身经百战,但自从孟二爷离世后,常常借酒浇愁,郁郁寡欢,剑式中却多了几分戾气。
  这六人都是队伍中的精英,更是“猛虎堂”的佼佼者,随便拎出一个人来,都足以以一当十,谁若要打这三十万两黄金的主意,先问问这六人,还得问一下赶车的一十一名车夫,这些人都是铁一般的汉子,他们都是“鹰”组的死士。
  死士悍不畏死,前面纵是刀山油锅,斧钺加颈,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他们的命都已卖给了孟五爷,铁鹰就是他们的头儿,五十六斤重的大砍刀砍在他脸上都不能有丝毫变色的“铁面鹰”。
  暴雨仍旧在下,密帘般的雨幕看不清二十丈外的情况,犹如铁蹄狂奔,又如战鼓擂鸣,坑坑洼洼的路面终被雨水完全浸泡。
  这时铁鹰正要端饮第三碗,酒碗递在唇边,他鸠鹰般的眼睛眼角忽然在跳。
  一股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有的气息,一种只有在杀人时才有的心跳,无论杀与被杀。现在这股危机迫上眉睫。
  他端着酒碗的左手大拇指神经突然抽悸。
  天地忽然一片死寂!
  暴雨却在狂倾!
  (四)
  从帐篷上打落的雨珠滚落在积水的路面跟着流水从队首流向队尾,他们的队伍就像一条正在往上爬的蛇,张着血盆大口随时择人欲噬,现在它的毒牙上很可能咬下了食物的血肉,因为鲜血已经滴落在流水上。
  鲜红的血,逼人的杀气。多年的杀戮使铁鹰格外敏感,他心里一寒,人如飞鹰般掠进了帐篷,车马仍旧,第一辆马车上的死士成了一具死尸,歪着脖子斜靠在车座上,鲜血就像涌泉般从左胸心脏汩汩流出。
  血还是温热的,铁鹰纵身上前,鹰爪般的手一把撕开胸襟,伤口狭窄,血肉宛然。他毫不停留,晃身落到第二俩马车,马车上的死者一如前者,一剑穿心。
  铁鹰的脸色越来越沉。
  猛虎的咽喉被咬断,毒蛇的七寸被刺穿,周网就倒在血泊中,鲜血和着雨水哗啦啦地流,正瞪着蜘蛛般冷漠的眼冷冷盯着铁鹰,他的左手骨节因用力而扭曲,右手探入怀中,还来不及撒网,就被一剑刺破前胸。
  唐鳞就像一条死鱼般倒在积水里,一双灰白的眼珠又惊惧又不信,他的双手始终拢在袖子里,连死也不肯伸出来。铁鹰知道他绝不是不肯伸出双手,对方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给他就被斩杀在剑下。
  铁鹰不由机伶打个冷颤。
  丁氏兄弟拔出了剑,三尺青峰紧紧握在手中。有时绝顶的剑客比怀春的少女还要痴情,痴于剑,专于情。他们脸上的神色都很安详,反而有种解脱的快意,一剑入胸,灵魂出窍,虽死,剑道已悟,有何憾哉!
  铁鹰握刀在手,刀锋嘀鸣。
  暴雨冲刷着血路,积水的路面已经血流成河,赵刚怒目圆睁横倒在马车后面,一双铁爪般的手紧紧捂在心口,不知道他临死时是不是想抓住这把又快又狠的剑锋,李劲就附倒在他身上,像一条抽空的麻袋软软地倒在他身上,这两个队伍中最强的人死得最早,一行一十八人,鹰组的十七条好汉在敌方悄无声息的暗杀中毙命。
  铁鹰全身在颤抖,在愤怒,在悲痛,仰天狂啸一声,群马不安地扬蹄长嘶。
  就在这时,如网的雨幕中一个人头戴竹笠,身披蓑衣,脚蹬长靴,手按长剑,野兽般的眼盯着铁鹰,从暴雨中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铁鹰的瞳孔在收缩,全身肌肉蹦紧,每一根神经都在跳动,刀锋嗡嗡作响,急欲饮尽敌人的鲜血。
  只有鲜血才能洗净这耻辱。
  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只有死。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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