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郁达夫新论


作者:许子东     整理日期:2015-01-02 11:21:49

   郁达夫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位很有特色的作家,一向很受人瞩目。他那自传式的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作品,至今仍不断引起人们的兴趣,他坎坷的一生和悲惨结局,更令人嗟叹。作为郁达夫的研究专家,作者在本书中,对郁达夫生平、作品进行了条分缕析的研究。本书获上海哲学社会科学优秀著作奖、华东师范大学科研一等奖。
  作者简介:
     许子东,浙江天台人,1954年生于上海。1982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1998年毕业于香港大学中文系,哲学博士研究生。现居香港,任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
     198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郁达夫新论》《当代小说阅读笔记》《当代文学印象》《为了忘却的集体记忆》《叙述文革》《当代小说与集体记忆》等。
  目录:
  序
  郁达夫创作风格论
  郁达夫的小说创作
  郁达夫的散文创作
  关于“颓废”倾向与“色情”描写.
  社会政治观与艺术创作
  郁达夫与鲁迅
  郁达夫与日本
  郁达夫与外国文学
  后记
  再版后记
  跋
  郁达夫创作风格论一
  郁达夫以他强烈的主观色彩、感伤的抒情倾向和清丽、自然的文笔,使自己截然区别于其他现代作家。由于他那独异的精神气质与艺术个性的存在,他受影响于前人却又异于前人,后人模仿他但终究不像他。他被认为是真正拥有自己风格的艺术家——这就意味着,他和他的创作有可能在艺术长河中流传而不致迅速泯没。因为,对艺术家而言,“风格就是生命”(福楼拜);“未来仅仅属于拥有风格的人”(雨果)。
  创作风格,即文学家在“思想和形式的密切融汇中按下自己的个性和精神独特性的印记”。c风格并不仅仅只具有形式的意义。风格显示在作家形象地把握现实、感情地表现生活的全过程中,它既依存于表现的内容和对象,也受制约于表现的途径与方式。当然,风格中更关键的因素还在于艺术表现中的某种气质、气度、格调。探讨创作风格,应当首先考察作家艺术表现的独特性。
  强烈的主观色彩
  在以下三层意义上,我认为强烈的主观色彩是郁达夫创作风格最突出的表现特征。
  第一,在取材方面,郁达夫在较大程度上局限于自己的生活,他笔下的文学画面,几乎都是他个人足迹的印痕,一己生活境遇的写照。当然,真正的作家只能写他所体验、思考、感受和爱过恨过的东西,写他“清楚地看见过和知道的东西”,写“自己的生活和与之长在一起的东西”a。然而,郁达夫对这一艺术准则的理解似乎有
  点偏颇,他直接而且仅仅依据于“一己体验”和“自我心境”。他只是画着自己身边的景色,便构成了一连串作品的场景:岛国山水、家乡春愁、洋场奇景、长江风光、北国秋色、西湖碧波……他只是把那些从自我情感中体验出来的情绪:思乡、念子、怜妻、哭穷等等,同性苦闷、社会牢骚混在一起,塞到不同姓名的人物嘴里。艺术与生活,靠得太紧,以致在真切感极强的同时,生活的局限也直接构成题材领域的局限。其实,郁达夫的作品并非严格意义上的“自叙传”,既不是《马丁·伊登》,也不同于《忏悔录》。他无意,也无力全面地、连贯地、戏剧化地复制自我的历史。他的“自叙传”,主要是“情绪史”。他在理论上提倡“自叙传”,用意之一,是企图强调创作“须注重体验”。“我们难道因为若写身边杂事,不免要受人骂,反而故意去写些完全为我们所不知道不经验过的谎话倒算真实吗?”这里含有对“趋时文艺”的微词,也是某种自我辩解。在文学中,他的外向观察力似乎大大弱于他的内向感受力。当然,内与外,观察与感受,只是相对而言,但这里显示着小说家与抒情诗人的某种才情、态度上的差异。郁达夫如果不是真正缺乏小说家的观察能力,那么至少,这种才能经常被倾吐心迹、宣泄情绪的欲望所压抑,抒情需要经常比再现生活、解剖社会的兴趣更急迫、更强烈,这就导致他的小说,具有某种诗的素质。他的题材特点,就是单调地执著于自我。鲁迅剖析的旧中国农村,茅盾刻画的十里洋场,老舍观察的三教九流,沈从文描绘的风土乡情,所有这些较广阔的社会画面,郁达夫都没有能把握。他仿佛只是秉烛夜行,孤寂,凄清,情感的火焰只照破狭小的空间——这是表现在取材上的主观色彩。
  第二,就中心人物而言,郁达夫绝大部分的小说、散文以及游记、日记、书信等等,几乎都在塑造一个独特的形象,那是以不同面貌、不同身份出现在不同体裁、不同篇章里的同一个抒情主人公——即诗人自己的文学形象。
  这个主角,在《沉沦》里叫“他”,在《茫茫夜》、《秋柳》里叫“于质夫”,在《南迁》里叫“伊人”,在《烟影》、《东梓关》里叫“文朴”,在更多的地方,在散文、诗词、日记里,则直接称之为“我”。这是个迷恋秀丽山水的文弱的青年,到日本留过学,回国后靠教书、卖文为生,生活窘迫,颇不得志。“他”总是那么多愁善感,总是那么忧郁、软弱,甚至带点“神经质”;但“他”又像郁达夫一样,正直,有才华,热血绝未凝固,“他”的言谈、举止、行为、风度,处处透出诗人自己的气质,甚至他的外貌特征也就是作者的自画像:“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颊上有一层红潮,同蔷薇似的罩在那里。眼睛里红红浮着的,不知是眼泪呢还是醉意,总之他的眉间,仔细看起来,却有些隐忧含着……他的面貌无俗气,但亦无特别可以取的地方。在一副平正的面上,加上一双比较细小的眼睛,和一个粗大的鼻子,就是他的肖像了。”(《茫茫夜》)就是这个形象,支撑了郁达夫几乎全部的作品。“他”的行动和命运构成作品的情节;“他”的所见所闻就是作品的环境;“他”的情绪起伏形成作品的节奏;“他”的内心冲突导致作品的高潮。
  诚然,这个人物的性格在不同作品里存在着某种差异:“我”在《茑萝行》里敢于诅咒社会,“他”在《沉沦》里却想买笑消愁;“质夫”在《风铃》中愤世嫉俗,“文朴”在《东梓关》却心境散淡……然而这些差异并没有掩盖“他”的性格的内在统一,而只是表现着主人公心灵的矛盾与情感的不同侧面。
  诚然,郁达夫笔下也“活”着一些其他人物,如朱雅儒(《微雪的早晨》)、老三(《过去》)、莲(《迟桂花》)、海棠(《秋柳》)、银娣(《祈愿》)等形象也写得很有血肉。但同“我”这个零余者的典型比较,则无论是在性格深度、情感幅度或内涵的思想、美学容量上,都要逊色得多。像陈二妹、人力车夫这些工人形象在二十年代初出现,的确具有特定的社会意义。但是在感情处理上,仍不如表现“我”那样细腻、酣畅。而且,最重要的是,所有其他人物,都是通过抒情主人公的眼光、感触和情绪观照而存在的,都是在与“我”的交往、冲突及性格对比、情感流通中才“活”起来的。因此,在“我”的周围,他们始终只是配角(尽管在局部篇章里,在各自的性格逻辑上,他们又可以是主角)。
  已经有人注意过郁达夫笔下主人公的连贯性。称之为“零余者”也好,叫他“弱者”也好,其实,“他”就是郁达夫自己的文学形象(但不等于生活中郁达夫本人)。不仅小说、散文靠“他”支撑,甚至作家的书信、日记也渗入了文学因素,也参与了这个形象的塑造。在作品中自我塑造,而文学形象又通过作品,远远超出自我的意义,成为现代人物画廊上的独特典型之一——这种艺术内容上的主观色彩,也就是所谓“表现自我”。
  郁达夫在政论中,明明显示过他并不缺乏政治兴趣和社会观察力。他之所以要在文学中坚持执著于一己的情感世界,原因之一,是他在社会学意义上相信:再渺小的个体,仍有着被表现的意义与价值。“诗人须抓住特殊,如果这特殊是一种健全的东西,他就会在这里表现出一般。”(歌德)郁达夫在内心深处,并不怀疑自己的性情、欲望的健全合理,种种病态表现只是由于现实压抑所致,所以,他能“以己例人,我知道世界上不少悲哀的男女”(《〈茑萝集〉自序》),人们也能“从他的悲哀里认识到他们自己的悲哀,从他的心灵里认识到他们自己的心灵”。事实上,个人终究是社会中的个人,自我心灵当然可以而且也必然要折射现实世界。郁达夫曾明确表示:“我相信暴露个人的生活,也就是代表暴露这社会中一阶级的生活……”这一思想,是他艺术上的主观色彩的理性支柱。
  原因之二,郁达夫之所以直接把“自我”作为显示一般、折射世界的特殊的“个体”,是因为他在心理学意义上特别相信内在体验与心灵感觉的可靠性:“一个人的经验,除了自己的以外,实在另外也并没有比此更真切的事情。”《序李桂著的〈半生杂记〉》()他的这一见解,同柏格森的观点:艺术中令人感兴趣的“某种深刻的心灵状态或内心冲突……是不能够从外面获取的”,看似颇为接近。其实,郁达夫的“经验”,还是包含着“从外面获取”的感受的意思,所以,他的自我信任不会推向“除了我们自己的心灵之外,我们很难说彻底地懂得什么”的极端。他的主观色彩,不过是对自我情感和“真率性情”的一种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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