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绍

迟子建《群山之巅》


作者:迟子建     整理日期:2016-01-10 14:13:45

群山之巅.jpg
茅盾文学奖得主迟子建最新长篇小说
  《额尔古纳河右岸》后10年再写红尘中的精灵,白雪下的罪恶,群山之巅的太阳火
  爱与痛的命运交响曲罪恶与赎罪的灵魂独白
  每个故事都有回忆卑微的心也有梦想
  
本书简介:
  《群山之巅》是著名作家迟子建暌违五年之后,最新长篇小说。写作历时两年,是呕心沥血、大气磅礴之作。
  这部小说比《额尔古纳河右岸》更苍茫雄浑,比《白雪乌鸦》更跌宕精彩。
  小说分“斩马刀”、“制碑人”、“龙山之翼”、“两双手”、“白马月光”、“生长的声音”、“追捕”、“格罗江英雄曲”、“从黑夜到白天”、“旧货节”、“肾源”、“暴风雪”、“毛边纸船坞”、“花老爷洞”、“黑珍珠”、“土地祠”等十七章,笔触如史诗般波澜壮阔,却又诗意而抒情。
  中国北方苍茫的龙山之翼,一个叫龙盏的小镇,屠夫辛七杂、能预知生死的精灵“小仙”安雪儿、击毙犯人的法警安平、殡仪馆理容师李素贞、绣娘、金素袖等,一个个身世性情迥异的小人物,在群山之巅各自的滚滚红尘中浮沉,爱与被爱,逃亡与复仇,他们在诡异与未知的命运中努力寻找出路;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伤残的心,努力活出人的尊严,觅寻爱的幽暗之火……
  “写完《群山之巅》,我没有如释重负之感,而是愁肠百结,仍想倾诉。这种倾诉似乎不是针对作品中的某个人物,而是因着某种风景,比如滔天的大雪,不离不弃的日月,亘古的河流和山峦。但或许也不是因着风景,而是因着一种莫名的虚空和彻骨的悲凉!所以写到结尾那句:‘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我的心是颤抖的。”
  ——迟子建
  作者简介:
  迟子建,女,1964年元宵节出生于漠河。1984年毕业于大兴安岭师范学校。1987年入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联办的研究生班学习,1990年毕业后到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工作至今。1983年开始写作,已发表以小说为主的文学作品六百余万字,出版有八十余部单行本。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额尔古纳河右岸》《白雪乌鸦》,小说集《北极村童话》《白雪的墓园》《向着白夜旅行》《逝川》《清水洗尘》《雾月牛栏》《踏着月光的行板》《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散文随笔集《伤怀之美》《我的世界下雪了》等。出版有《迟子建长篇小说系列》六卷、《迟子建文集》四卷、《迟子建中篇小说集》五卷、《迟子建短篇小说集》四卷以及三卷本的《迟子建作品精华》。曾获得第一、第二、第四届鲁迅文学奖,第七届茅盾文学奖,澳大利亚“悬念句子文学奖”等文学奖。作品有英、法、日、意、韩等海外译本。
  目录:
  一斩马刀
  二制碑人
  三龙山之翼
  四两双手
  五白马月光
  六生长的声音
  七追捕
  八女人花
  九格罗江英雄曲
  十从黑夜到白天
  十一旧货节
  十二肾源
  十三暴风雪
  十四毛边纸船坞
  十五花老爷洞一斩马刀
  二制碑人
  三龙山之翼
  四两双手
  五白马月光
  六生长的声音
  七追捕
  八女人花
  九格罗江英雄曲
  十从黑夜到白天
  十一旧货节
  十二肾源
  十三暴风雪
  十四毛边纸船坞
  十五花老爷洞
  十六黑珍珠
  十七土地祠
  后记每个故事都有回忆前言后记
  每个故事都有回忆
  二00一年八月下旬,我和爱人下乡,在中俄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遇见一位老人。我在当年的日记中这样记载:“进得一户农家,见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他衣衫破烂,家徒后记每个故事都有回忆二00一年八月下旬,我和爱人下乡,在中俄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遇见一位老人。我在当年的日记中这样记载:“进得一户农家,见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他衣衫破烂,家徒四壁,坐在一块木板上,望着他家菜园尽头苍茫的黑龙江水······他对我说他是攻打四平的老战士,负伤时断了三根肋骨,丢了半叶肺,至今肺部还有两片弹片未取出来。他说文革时他挨批斗,揍他的人说,别人打江山都成烈士了,你能活着回来,肯定是个逃兵!老人说到此气得直哆嗦。他说政府每月只给他一百多块的补助,连饭都不够吃,前几天他刚赊了一袋米回来。老人的儿媳埋怨老人这种状况无人关照,前两年有记者来访,走后也是不了了之。我觉得很悲凉,一个打江山的人,是不该落得如此下场的。我给了他一点钱,他坚决不收,说毛主席教导我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说这只是让你买袋米的钱,他这才泪汪汪地收下。”我还记得从那儿回来后,我爱人联系这座村庄所属县域的领导朋友,请他们了解和关注一下老人的事情。不久后他还跟我说,事情有了进展。可是八个月后,他在归乡途中遭遇车祸,与我永别!与爱人相关的人和事,在那个冰冷的春天,也就苍凉地定格了!直到几年前,我听说某驻军部队的一名年轻战士,因陪首长的客人,在游玩时溺亡,最终却被宣传成一个救落水百姓的英雄,这个故事,唤醒了我对那位老人的记忆,也唤醒了我沉淀着的一些小说素材。爱人不在了的这十二年来,每到隆冬和盛夏时节,我依然会回到给我带来美好,也带来伤痛的故乡,那里还有我挚爱的亲人,还有我无比钟情的大自然!社会变革过程中产生的各类新规,在故乡施行所引发的震荡,我都能深切感受到。比如火葬场的建立,在它开工之初,很多老人就开始琢磨着死了。因为那里的风俗,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大都为自己备下了一口木棺材,而火葬场的烟囱一旦冒烟,他们故去,就不能带棺材上路了。我还记得火葬新规是那年十月一日生效的,在此之前,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对那些濒临死亡的老人做了普查,告知亲属,凡是死在这个日期之后的,必须火葬,棺材要么自己处理掉,要么上缴,统一焚毁。我姐夫的母亲,由于心肺功能严重衰竭,昏迷多日,仅靠氧气维持微弱的生命。医生都以为她活不过九月的,家人也为她打下棺材,可她却顽强地挺到十月一号,成为那座小城火葬的第一人。只因多活了一天,她的棺材只得劈了,作为烧柴,让儿女们痛心不已!那天送她的人很多,人们都围着焚尸炉转,想看看它是怎么烧人的,因为那儿也是他们最终的去处啊。活过那个日子的老人们,对有朝一日会被装进骨灰盒充满恐惧。我外婆在世时,提起火葬就咋舌,埋怨自己活得长,不能带着棺材去见我外祖父了。处决死刑犯改为注射死亡法,在老百姓中也引发了不少的议论。有人说,杀人偿命不用吞枪子了,死刑犯死得舒服了,是不是杀人的罪犯就会多了?我知道在山间法场发生的故事,即将消失,在回乡过年时,特意去采访老法警,他们讲述的那些裹挟在死亡中的温暖故事,令人动容。我母亲当时还冲我撇嘴,说大过年的,采访杀人的事做什么?一个飞速变化着的时代,它所产生的故事,可以说是用卷扬机输送出来的,量大,新鲜,高频率,持之不休。我在故乡积累的文学素材,与我见过的“逃兵”和耳闻的“英雄”传说融合,形成了《群山之巅》的主体风貌。对这样一部描写当下,而又与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纠葛的作品,哪种形式进入更适合呢?我想到了倒叙,就是每个章节都有回忆,这样方便我讲故事,也便于读者阅读。闯入这部长篇小说的人物,很多是有来历的,比如安雪儿。离我童年生活的小镇不远的一个山村,就有这样一个侏儒。她每次出现在我们小镇,就是孩子们的节日。不管她去谁家,我们都跑去看。她五六岁孩子般的身高,却有一张成熟的脸,说着大人话,令我们讶异,把她当成了天外来客!她后来嫁了人,生了孩子。我曾在少年小说《热鸟》中,以她为蓝本,勾勒了一个精灵般的女孩。也许那时还年轻,我把她写得纤尘不染,有点天使化了。其实生活并不是上帝的诗篇,而是凡人的欢笑和眼泪,所以在《群山之巅》中,我让她从云端精灵,回归滚滚红尘,弥补了这个遗憾。再比如辛七杂。在我们小城,有个卖菜的老头,我们家一直买他种的菜。有年春天他来我家,问我们想要多少土豆、白菜和萝卜做越冬蔬菜,他下种的时候,心里好有个数。他肤色黝黑,留着胡子,裤子和鞋上尽是泥,但面目洁净。那天太阳好,他站在院子里,说着说着话,忽然从腰间抽出烟斗,又从裤兜摸出一面凸透镜,照向太阳,然后从另一个裤兜抽出纸条,凑向凸透镜,瞬间就把太阳火引来了,点燃烟斗,怡然自得地抽着。我问他为什么不用打火机或是火柴,他撇着嘴,说天上有现成的火不用,花钱买火是傻瓜!再说了太阳火点的烟,味道好!所以这部作品的开篇,我让辛七杂以这样的方式亮相。辛七杂一出场,这部小说就活了,我笔下孕育的人物,自然而然地相继登场。在群山之巅的龙盏镇,爱与痛的命运交响曲,罪恶与赎罪的灵魂独白,开始与我度过每个写作日的黑暗与黎明!对我来说,这既是一种无言的幸福,也是一种身心的摧残。伏案三十年,我的腰椎颈椎成了畸形生长的树,给写作带来病痛的困扰。再加上更年期的征兆出现,满心苍凉,常有不适,所以这部长篇我写了近两年,其中两度因剧烈眩晕而中断。记得去年夏天写到《格罗江英雄曲》时,我在故乡,有一个早晨,突然就晕得起不来了,家人见状吓坏了,不许我写作,说是命要紧,还是小说要紧?我躺在床上静养的时候,看着窗外晴朗的天,心想世上有这么温暖的阳光,为什么我的世界却总遇霜雪?无比伤感。想想小说中那些卑微的人物,怀揣着各自不同的伤残的心,却要努力活出人的样子,多么不易!养病之时,我笔下的人物也跟着“休眠”,我能更细致地咀嚼他们的甘苦。从第一部长篇小说《树下》开始,二十多年来,我在持续的中短篇写作的同时,每隔三四年,会情不自禁地投入长篇的怀抱。《伪满洲国》、《越过云层的晴朗》、《额尔古纳河右岸》和《白雪乌鸦》等,就是这种拥抱的产物。有的作家会担心生活有用空的一天,我则没有。因为到了《群山之巅》,进入知天命之年,我可纳入笔下的生活,依然丰饶!虽说春色在我面貌上,正别我而去,给我留下越来越多的白发,和越来越深的皱纹,但文学的春色,一直与我水乳交融。与其他长篇不同,写完《群山之巅》,我没有如释重负之感,而是愁肠百结,仍想倾诉。这种倾诉似乎不是针对作品中的某个人物,而是因着某种风景,比如滔天的大雪,不离不弃的日月,亘古的河流和山峦。但或许也不是因着风景,而是因着一种莫名的虚空和彻骨的悲凉!所以写到结尾那句:“一世界的鹅毛大雪,谁又能听见谁的呼唤”,我的心是颤抖的。长篇完稿,并不是划上真正的句号了。我将稿子传给了我始终喜爱的《收获》杂志,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杨柳,以及九久读书人的杜晗。杨柳率先检阅了它,对它给予肯定,给我吃了颗定心丸。接着是杜晗,她说喜欢这部长篇的气韵。我静心等待《收获》的意见,程永新编务繁忙,直到中秋假日,他才抽出时间,集中精力读完这部长篇。他在邮件中写道:“你的小说构建了一个独特、复杂、诡异而充满魅力的中国北世界——”,只这一句,我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在出版之前,最后一个读它的是李小林老师。她既是我尊敬的编辑家,又是一位能够交心的朋友,她的艺术感觉一直那么敏锐。她在读完作品后,与我有过电话长谈。她欣赏它,但针对其中一章,提出了非常有见地的意见。这样我综合编辑们的意见,在十月又改了一稿,在落叶声中,终于将它定稿了。尽管如此,我知道《群山之巅》不会是完美的,因为小说本来就是遗憾的艺术。但这种不完美,正是下一次出发的动力。让我在五十岁的秋天,以一首小诗来结束《群山之巅》之旅吧。如果没有地壳亿年前的剧烈运动,没有能摧毁和重建一切的热烈熔岩,我们怎能有与山川草木同呼吸的光辉岁月!激烈的碰撞和挤压,为大地插上了山峦的翅膀,造就了它的巍峨!也许从来就没有群山之巅,因为群山之上还有彩云,彩云之上还有月亮,月亮背后还有宇宙的尘埃,宇宙的尘埃里,还有凝固的水,燃烧的岩石和另一世界莫名的星辰!星辰的眸子里,盛满了未名的爱和忧伤! “你的小说(《群山之巅》)构建了一个独特、复杂、诡异而充满魅力的中国北世界——”——文学评论家,《收获》杂志主编程永新一斩马刀
  龙盏镇的牲畜见着屠夫辛七杂,知道那是它们的末日太阳,都怕,虽说他腰上别着的不是屠刀,而是心爱的烟斗。
  只要太阳好,无论冬夏,辛七杂抽烟斗是不用火柴的。他的两个裤兜,分别装着一面拳头般大的凸透镜,和一沓桦树皮。抽烟斗时他先摸出凸透镜,照向太阳,让阳光赶集似的簌簌聚拢过来,形成燃点,之后摸出一条薄如纸片的桦树皮,伸向凸透镜,引燃它,再点燃烟斗。当然,取天火不那么容易,阳光灿烂的夏日,凸透镜瞬间就把火给他盗来了,而隆冬时节,北风呼啸,太阳精气不足,火来得就慢。不过辛七杂也不怕慢,他说用太阳火烧的烟斗,有股子不寻常的芳香,值得等待。那面凸透镜在他身上,像他雇来的长工,被吆来喝去,尽兴使唤着。
  除了烟斗和凸透镜,辛七杂的宝贝还有形形色色的屠刀——那是他赖以为生的家把什,他也不能不爱吧。但他的这种爱,却是牲畜们的恨!他在龙盏镇做了几十年屠夫,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对有着灵敏嗅觉的牲畜来讲,就是一条隐秘流淌的死亡之河,再熟悉不过了。所以他去江边,在岸边吃草的牛马羊见了他,不管身处的草地多么肥美,也要扬蹄奔向别处;他走在街巷中,晒太阳的猪见了他,趴着都哆嗦,有的甚至遗下尿来;而邻家的狗逢了他,不是缩头缩脑地溜回主人身边寻求庇护,就是讨好地凑向他,用舌头舔他的鞋子,好像在为自己争取永久的死亡豁免权。辛七杂不穿皮鞋,不然,他都不用擦皮鞋了。辛七杂不宰也不吃家禽,说它们弱小无力,对它们下手下嘴太残忍,所以龙盏镇的鸡鸭鹅是不在乎他的。鸡看见他,照旧溜达它的;鸭子也敢晃着膀子与他并行;而那公主似的大白鹅觅食时,发现他的裤脚沾着牲畜的碎肉,会毫不客气地探出长脖子,取而食之。
  辛七杂的屠宰用具齐全,杀猪刀,杀牛刀,宰羊刀,剔骨刀,刮毛刀,解牛刀等,大大小小,形制不同,但无一不是锋利的。他爱惜屠刀,从来都是自己磨刀。青灰的长方形磨刀石,摆在屠宰棚西北角,像块巨砚。他磨刀时,将方脚矮板凳放在磨刀石上,横跨着它,像在驯马。
  这些手工打制的屠刀,都出自王铁匠之手。如今王铁匠还活着,可他的铁匠铺早就黄摊儿了。跟铁匠铺一样消失了的,还有供给制时期的供销社、粮店,以及弹棉花和锔缸锔碗的铺子。而这些店铺,在三十年前的龙盏镇,还是名角。
  屠刀也得吃喝,也要睡觉,这是辛七杂一贯的说法。屠刀吃什么呢?在辛七杂眼里,它们最爱牲畜的油脂,所以屠刀越使越锋利,而放置久了,就会饿出锈来。屠刀睡觉时呢,跟人一样得盖被子,被子要轻便、隔潮、透气,不然它们会喘不过气来。辛七杂用过屠刀,擦拭干净后,会将它们依次摆放在屠宰棚南窗的松木条桌上,蒙上一块油渍渍的白麻布。南窗照见月亮,屠刀上的白麻布便透进月光了,辛七杂说月光是最好的擦刀布。
  有两把刀,辛七杂近年是不碰的,一把是七寸长的杀猪刀,还有一把是斩马刀。辛七杂最初宰猪,都是百八十斤的,七寸的屠刀游刃有余。后来的猪呢,即便属于绿色养殖,买来的饲料中,也难免有各类添加剂,一头当年的猪,少说也能长到二百斤,用七寸刀结果它们,明显局促了。为了打制九寸杀猪刀,辛七杂还破费不少,给王铁匠买了一箱高粱烧酒,让他回到废弃的铁匠铺,重启烘炉。王铁匠的力气江河日下,拉风箱时气喘如牛,在铁砧上锻打烧得红通通的屠刀时,抡铁锤的胳膊像遭遇了狂风的树,颤抖不已。所幸他技艺未失,淬火回火恰到好处,那把九寸杀猪刀,形态大方,刀身厚薄适中,亮白如雪,刀尖弧度优美,锋利无比,为他续写着一个铁匠的传奇。九寸杀猪刀在握,辛七杂为它镶嵌上柞木刀柄后,又求绣娘镌刻花纹。
  辛七杂使用的屠刀的木柄,为防滑而镌刻的花纹,均出自绣娘之手,这把九寸杀猪刀当然不能例外。为此,他给绣娘送去了两斤自制的牛肉干,一包花茶。辛七杂晒的牛肉干味道好,但是出名的难嚼。别看绣娘上年纪了,牙齿仍是冲锋陷阵的勇士,消受得起。绣娘也没白吃肉干和茶,她给这把杀猪刀,雕刻了两只展翅的鹰!鹰那刚健的羽翼,在刀柄留下细密幽深的纹理,华美,耐用。九寸杀猪刀出世后,七寸杀猪刀虽说还和其他屠刀一起摆在桌上,但已派不上用场了。
  另一把闲置起来的屠刀是斩马刀,不过它不在屠宰棚,而是挂在辛七杂家厅堂的墙上。王铁匠说斩马刀是旧时步骑两用的战刀,杀人的兵器,杀马并不适用,所以当年辛七杂让他打制斩马刀时,他抵制过,说这样的刀命相不好。但最终他拗不过辛七杂,或者说抵御不了他接二连三奉上的酒肴,打制了这把刀。它形制如剑,一拃来宽,长约一米,水曲柳的刀柄上,镌刻的尽是天上奇迹:闪电纹和彩虹纹。为了试锋刃,辛七杂曾和王铁匠携其入林,砍向一片春天的红柳。刀起刀落之际,一片红柳倏然折腰,倒伏在林地上,宛如落霞。辛七杂将斩马刀磨得雪亮,挂在厅堂的墙上。那面墙从此就拥有了一道永恒的月光,从未黯淡过。辛七杂说,他手中的屠刀,没有不沾血迹的,他要拥有一把干干净净的屠刀,不然睡不踏实。
  这把没沾过一滴血的斩马刀,那些年杀倒的,不是红柳,就是碧草,锋刃横溢着植物的清香气,好像他家吊着一只香水瓶。不过,自从辛七杂的父亲辛开溜说他在山中发现了一条白蛇后,辛七杂的老婆就不让他拿斩马刀出去了,说白蛇都是得道成仙的,万一伤及它,神灵降罪,家里就会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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